返回第28章(1 / 1)锦衣卫貌美如花首页

这晚董父回来很早,一踏进家门脸色已沉了下来,“叫妙瑜到祠堂!”    祠堂里全摆着董家的列祖列宗,地砖冷冷的映着青森的光,妙瑜面前是一副无名无姓的牌位。    父亲从不告诉她们是什么来历,但既然放在祠堂里,该对董家有过恩情。    今儿父亲把她叫来了这,妙瑜已有预感。    灯树崩塌,儒生大闹,这些事传得沸沸扬扬,全京城都在议论。    妙瑜从下人嘴中知道了和儒生大闹的女子嘴皮如何刁钻,举止如何泼辣,最后竟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塌了灯树降罪人间。    他们绝不会想到这位女子便是妙瑜自己,就连董妙如也深怕董父怪罪,对此事闭口不提,但纸包不住火。    “你好大的胆子!”董父胸口憋着块垒,开口就气得不行,“若不是那群儒生跑到翰林院门前,将我堵住,我还不知道你干的好事!”    花朝节过后,那群士人不知从哪打听到妙瑜的底细,聚众堵在翰林院门前,喧嚷一上午,指名道姓让董贤出来。    后来锦衣卫来了,杖打的杖打,押狱中的押,不消一刻就打压平了他们的气焰。    但到董父这儿,这口怒气消不下。    妙瑜辩解,“父亲,他们欺我姊妹,辱我亲人,我决不能冷眼旁观……”    她毫无认错悔改之意,仍是执迷不悟,董父看在眼里无疑添上一把怒火,直接打断道:“荒唐,谁教唆你有如此想法?”    妙瑜闷声道:“他们仗着人多任性妄为,女儿偏不让他们,却从未干过犯法的事,女儿何错之有?”    她的语调并不尖锐,但态度分明不服气。    董父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乖顺贴心的二女儿会这样跟他顶罪,小有得而矜,能人而忌,他从小教导她的规矩和礼仪抛到了哪里?    似乎禁不住这个打击,董父身躯忽而微晃。    “父亲!”    妙瑜慌忙上去搀扶,董父狠狠将她拂开,袖管轻颤手指发抖,咬牙切齿道:“你不是我女儿!”    他眼里透出来的憎恶令妙瑜一惊,随即陷入深深的震惊。又见董父在盛怒之下提来家棍,瞬息间仿佛回到前世梦靥般的场景,妙瑜终于忍不住掉出眼泪,扑通一声跪在他跟前,“女儿知错!”    却是这话更惹得董父大怒。他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闭了闭眼剧烈喘气,忽然回想到什么睁开眼来,看到女儿乖顺跪在面前,竟生出一层恍惚。    他恍惚回到多年前她刚出生的那天。    当时天落着鹅毛大雪,李家一百三十口男丁在西市斩立决,观刑完他气喘吁吁回到家,一进门就听到婴儿啼哭的响声。    刹那间他惊喜交加,却又想起那些无辜惨死的李家儿郎,明明那天寒冷的天,他全身都浸出了一层冷汗。    李家的人中也有他的挚友,出身高贵,是个金玉堂中人物,最后结局怎么样,还不是被帝王猜忌,落得尸骨无存,留下一对孤儿寡母。    他望着眼前的二女儿,却沉浸回忆倍感凄苦,不觉深深一叹。    像,可真像他啊。    董父深深叹息。    陈氏急匆匆赶来,见妙瑜跪在董父脚边,立刻将妙瑜护在怀里。    董父见她如此偏袒,冷着一张脸喝道:“你让开!”    陈氏哽咽道:“老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养好她,瑜儿还只是个孩子,这次她知道错了,下回不会这样了。”    董父见陈氏泪水扑满的脸庞,心中不禁生起一丝怜惜,她为自己生养了三个女儿,自己却曾经那样对不住她,当下便是一声叹息,“慈母多败儿!”    陈氏知道他心软了,又含着两眼泪水看向妙瑜。    妙瑜道:“女儿的过错该由自己来担,任凭父亲处置。”    听了这话,陈氏简直恨铁不成钢,却也了解二女儿的性子,脾气倔起来任谁也劝不回,于是无奈又心疼地劝道:“妙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次错了下回改正就是,现在赶紧跟你爹认个错啊。”    妙瑜沉默不语。    陈氏气她的倔强固执,含着眼泪叹道:“你为何如此气我?”    这一幕董父看在眼里,于是对陈氏苦笑道:“事已至此,我还能怎么样?”又厉目看向妙瑜,已是一副冷酷的语气,“往后半年里,你不要再来见我。”    妙瑜一听身子轻颤,垂下眼睫,双目默默泛红了起来。    董父半年内都不愿再见妙瑜,陈氏纵使心里再不舍,也要守这个规矩。明面上她不许两姐妹看望她,私下里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时日久了,难免对妙瑜固执的脾气有了意见,妙瑜又不曾到她跟前认过错,服个软,于是母女二人间的嫌隙愈发闹大。    妙春有意疏通她们的关系,私下里也常去看望妙瑜。    妙瑜精神振振,只是比起往日不大爱出门了。    正是春江水暖,浓桃艳李的时节,屋内窗子半开,桃花李华的香气飘进来,衬得妙瑜脸色娇艳,双目清柔,浑然没有禁闭中的憔悴苍白。    妙春叹息,“真不知你这犟脾气是跟了谁,父亲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又不是一副铁石心肠,只要你服个软,何至于到现在这境地?”    妙瑜道:“父亲教训我有他的道理,可我觉得自己的想法也没有错。”    说起这话时,她又露出一种小孩子不服输时的神气光彩。    妙春不禁点她的额角,“你啊就是鬼机灵,不想认错就不想,哪来这么多歪理?你就不应该是我的妹妹。”    “嗯?”妙瑜黛眉微挑,俏脸生疑。    妙春勾勾她翘挺挺的鼻子尖,一笑道:“你应当是个男人。”    妙瑜闻言一笑,却想起前尘种种往事,心口涌起一股似暖似冷的血流,伏在妙春的肩上低声道,“可恨我生来养在深闺,世间教条拘着女子三从四德,却从不责怪男人心猿意马,贪婪奸诈。我若是个儿郎,那么便是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顶天立地,杀也杀得痛快,就不管人世间的伦理规矩了。”    妙春竟从她的话中尝出一丝悲凉和无奈,仿佛经历过了人间沧桑。    她也不细问,温柔抚摸妙瑜的脸颊,“男子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但生来是姑娘家的也不差,有人将我们比作是清水明珠,一颗慧珠,世间有了阴才变得柔,以柔克刚,这便是我们的厉害之处。”    妙瑜轻靠在她肩头,“若是有来世,姐姐想做个男人,还是依旧做娇柔女子?”    妙春弯起嘴角,“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    “说不定老天爷正偷听我们说话,”妙瑜微笑起来,忽然眼里光彩更甚,盈盈的似波光流动,“老天爷普度众生,一定会成全我们。”    “这辈子还未过完,怎么又想到下辈子了?”妙春抚住她的肩头,眉眼温婉动人,语气更加温柔,“我是你姐姐,俗话说长姐如母,在我心里,你就是还没长大的小孩子,犯了错是难免的事,只要不是天塌地陷,我都不会舍弃你。”    妙瑜亦是感动。    妙春轻轻叹了一声。    妙瑜不由问道:“姐姐似有心事?”    不知是不是她思量太多,总觉得这几日,表哥对她越发冷淡了。但这话总归在心里想想,妙春说不出口,便找理由搪塞过去了。    ……    世间事繁多复杂,锦衣卫了若指掌,董家的事没过多久就入了褚府。这时褚升正在自个儿府中的池边钓鱼,春江水暖,绿水拂柳,唤丫鬟倒茶上来。    有了先前不堪的经验,这回他对丫鬟多注意了几眼,谁料那丫鬟竟是想多了,忌惮他的威严,更怕他喜怒无常,当即便跪了下来,“二爷饶命。”    褚升眉眼未动,语气如平常一般,“你又没犯错什么事,我有什么可饶你的,起来吧。”    丫鬟战战兢兢起来了。    她捧着茶盘的手在颤抖,褚升无意瞥在眼里,忽然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们都叫我二爷,一面是敬我,一面是怕我,可我好歹是个人,不是牛头马面,丑陋不堪的模样,怎么你们一个个都怕我怕的要死,难道我在你们眼中真不是人?”    他话未完,丫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绝不敢这样想二爷,心中完全都是敬意,除了父母奴婢最敬的就是您,天下又有谁不知道您二爷的威风。”    褚升笑了一声,丫鬟听着暗暗松口气下来,却听他声音骤冷,“我若真信了你的鬼话,还要脑子有何用?”    “二爷!”天杀的,怎么就让她赶上了主子泄火气的时候。    “你若是对我说真话,我还敬你无畏,你倒是一字一句都在逢迎我,这教我怎么忍得?”褚升正训斥着,眼见不远处来了一人,皱了皱眉头不耐烦挥斥,“好了,我也不捉弄你,下去吧。”    丫鬟立马松了口气,又心慌慌退下去了。    顾沥和丫鬟擦肩而过,见到她脸上未定的惊慌,知道褚升又在发脾气。    这几天不知为了什么事,褚升脾气暴躁不定,跟谁都能发一顿气。    顾沥素来见惯了,也不觉得可怕,笑盈盈地走到褚升身旁,见他脚边的鱼篓空空落落,不由笑道:“二爷好兴致。”    褚升似笑非笑,“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自然是夸您英明,有先见之明,将这事避开了,由得袁则安焦头烂额,最后办砸了,只能交出王永一来交差,还反被胡闵责怪了一顿,骂他是办事不利,一点没主见。”    “贪污案的结果出来了?”    “正是。胡党把王永一推了出去,诏狱审了王永一好几遍,贪污的赃款仍是去向不明。袁则安这厮手腕狠,竟活生生把王永一弄死了,这案子就草草了结。”    其实众人都清楚,这笔钱作为孝敬之款,被胡党用去修缮宫中道观。    皇上好面子又沉醉道术,朝政懒散,胡党投其心思,皇上怜其用心也不会治罪。    袁则安平日里专门巴结胡家,现在这关键口儿更不敢深究下去,索性将这顶黑锅全扣在王永一头顶上,算是给出了一个交代。    事后皇上仍是余怒未消。    当时徐宝庆二次面圣后,皇上震怒,甚至发言要将他杖打处死,夏老公公劝了一顿,皇上怒气减弱,但仍消灭不下,当夜悄召了褚升到跟前。    “今天胡阁老也来了,也要为这个徐宝庆脱罪,他一开口,朝中大半数都倒向他这边去了。但朕若真赦免他无罪,就等于被这群臣下和流言挟持,威严何在?如果不赦免,他又是一个直臣,朕又不舍得。”皇上在殿内踱步,宽袍大袖长须飘飘,脚踏木屐蹬蹬蹬的响,颇有清幽之境,他的声音中不自觉染起一丝焦躁,“怀英,你是朕的贴心人,你给朕出出主意。”    褚升不缓不疾道:“若是徐宝庆遇上了夏桀、商纣王那样的暴君,早就被五马分尸了,但他碰上的是皇上您这样圣明的君主,饱而知人之饥,温而知人之寒,处处体贴臣下,他才有这般胆子。”    他这是拐着弯儿维护徐宝庆,亦是赞誉皇上的贤德,皇上听了大为愉快,其实也知道褚升有意袒护,于是顺势下坡,赦免徐宝庆无罪。    顾沥了解到其中原委,不由困惑道:“徐宝庆素来与我们镇抚司无交集,二爷为何要救他?”    “不是我要救他,是静王。”褚升缓缓道,“静王赏识他,要救他,皇上能不给这个面子?胡阁老能不给?”    顾沥听罢了解,愈发佩服褚升的手腕,又微笑道:“二爷跟我说了这么多,我若没表示什么难免过意不去。”    褚升接了他从袖口掏出来的情报,大致扫了一遍,脸色越发沉,只因这份情报上全是关于董家的底细,而这一切信息又围绕一人展开。    董妙瑜。    褚升斜眼瞧他,脸色阴冷冷的,哪还有刚才痛快的笑容,“你怎么知道这些?”    “这些日子大伙提心吊胆看您脸色,我倒是好奇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惹您生气,现在才知道呀,这分明是一位貌若天仙的小姐。”    褚升哼了声,语气淡漠极了,“窥探私事,当真以为不会罚你?”    “您不打探她的身家底细,我就擅自替您打探清楚。”顾沥一副听话的样子。“二爷若要罚,尽管罚便是,我一个字也不会抱怨。”    褚升哪能当真罚他,不过是开了一个玩笑,掌心慢慢的将情报揉了揉,沉着脸说道:“好了,下不为例。”    顾沥颔首,却又不放心似的忽然问道,“这样心肠的女子,能要么?”    褚升将情报扔进了湖中,举止从容又不屑,又扭头看向他,一对黑黑的眼珠子盯着他的脸庞,挑眉反问,“要,怎么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