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欣因为家太远,所以在白市高中是要住校的,好在她的住宿费被学校减免了。 “闺女啊,进了新学校,遇到事情,要学会忍。”李华芬边帮严欣收拾行李,边嘱咐严欣。虽然严欣一直没给她惹过麻烦,但她深知自己女儿急躁的脾气,便想提醒一下女儿,防患于未然。 说是行李,其实也就几件贴身衣物,严欣接过衣服塞进自己的书包里,“我知道了,妈,您甭担心了。我走了,“她背起书包往门口走,突然她想起什么,又回头与李华芬说了一句,“那人来了,你别开门,直接报警知道吗” 李华芬忙对女儿点头,“路上注意安全,钱要贴身放。” 严欣与母亲道别后,去大巴站坐了两个小时车,到了白市,再换去学校的公车。 严欣上车的地方是巴士始发站,人少座多,她选了第一排靠窗的位子坐下。刚才的长途汽车不能开窗户,车里憋闷的空气让严欣有点晕车,她把书包放腿上,半抱着,闭上眼睛休息。 车开出去还没两站,她就睡着了。但是毕竟在车里,晃晃悠悠又嘈杂的环境,严欣睡得并不实,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踢她腿,她把脚往里缩了缩,没睁眼。 在她又要睡过去的时候,突然一阵热风迎面吹来。在这空调车里,是谁把她旁边的窗户打开了严欣擦擦脑门上的汗,定了定神,彻底醒了过来。她环顾四周,才发现,公车里不知道从哪里上来了这么多人,她右边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看报纸的青年,周围都站着人。其中有一个面容清秀的男生,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应该高中生。 那个男生也朝她这边看了过来,严欣不想让别人以为她在盯着别人,便默默地把眼神挪到离他不远的大妈身上。 这位大妈往严欣这个方向歪着身子,手抓着严欣前面的扶手。即使是这样,她好像还不知足,仍然奋力地往严欣这凑。这把严欣边上那位青年挤的够呛,她觉得如果大妈再使使劲,都能坐他腿上了。 青年打算不再让步,他干脆往外使劲,膝盖用力顶到了大妈腿上。大妈被惹恼了,她看看严欣,又看看那位青年,尖着嗓子喊,“现在的年轻人啊,啧啧,真是一点尊老爱幼都不知道,让长辈跟这站着,自己倒坐地踏实。这个社会真是要完呐。” 严欣猜刚才的窗户应该也是这位大妈开的,为的就是引严欣和那个青年的注意,然后让他们给她让座。 严欣因为晕车,身体不是很舒服,再加上学校还有好几站才到,所以她不想让座。旁边的青年看起来也是不想让,继续举着报纸看。他们两个人很有默契的都选择了装聋作哑,屏蔽了大妈的指桑骂槐。 大妈一看没人搭理她,更生气了,她拽着边上的那个清秀少年,“小伙子你给评评理,你看大妈这年龄也大了,身体又不好,你们年轻人,活身强体壮火力旺,多站一会儿能怎么的” 少年还没来得及回应,青年抢先回答,“是不能怎么的,但是我们凭啥非得让让是情分,不让是本分。我每天工作那么多,压力那么大,好容易坐个公车,结果还不能坐着,年轻人就活该累死有这样的道理吗“他生气地拍着手上的报纸,车上的其他人也都望了过来,开始指指点点。 大妈被青年的话堵住,一时没了词,急地直跺脚。白皙少年直视严欣,手指着她说,“你不用工作,你让。“ 严欣看着白皙少年,她并不反驳,只是缓缓地站起身,旁边的青年还拦她,让她不要听那个小子的。她摇摇头,执意要把座位让出去。青年只好侧身,留出空间让她出去。她僵直右腿膝盖,尽可能慢地走一步,瘸一步,再走一步,再瘸一步。 就这样,在人们的围观之下,严欣拖着右腿,露着虽然疼痛但仍咬牙强忍的表情,慢慢地蹭到后门附近,抓着扶手,站好。 她不再看任何人一眼,只望着窗外,有的坐着的人看不下去了,要让座给她,她都微微一笑,回绝了。大妈脸上不太好看,严欣的座位她也没坐,等车到了下一站,她立即下了车。那个“帮凶”少年却一直没下车,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即将到白市高中站时,男生走向后门,严欣抓着车门右边的扶手,他便扶着左边的,二人活脱脱像俩门神。严欣偷偷瞟他,他竟然跟自己是一个学校的 她为了表现真实,右腿一直虚站着,全程只靠左腿在支撑,到现在有点麻了,她空出手,想悄悄地捶两下,谁知道,这个时候司机突然急刹车,严欣因为惯性,朝车前进的方向踉跄了半步,眼看就要失去重心倒下的时候,那位少年伸手一捞,正好抓住了严欣的书包带,使她暂时稳住了身体。 “你。。。。。的腿”少年疑惑地问她。 严欣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忘了自己还是“瘸“的,竟然用两只脚站立。她瞧瞧自己的腿,又瞧瞧少年,她眼一闭,心一横,松了腿上的劲。少年一只胳膊哪里撑的起整个严欣的重量,他被她带着往前倾斜了三十度,而本就离地很近的严欣这时候已经结结实实的趴摔了下去。 本来没事的腿,被她这样一跌,也真疼了起来。她扶着座椅站了起来,一圈又一圈地揉着膝盖,脸因为痛感而红了起来。她后悔刚才自己装瘸的馊主意,这少年没因此感到内疚,反倒她自己受了罪。 少年看她可怜的样子,上前问她要不要紧,需不需要帮忙。 严欣摇了摇头,她手指着已经开了的后门,示意他快下车。男生一看到站了,又看她也许不是很严重,便先她一步下了车。 严欣看到车外的他并没有着急走,像是正在等她。严欣握着把手,低下头不与他对视。她不想和这个人一起去学校,在她如此窘迫的情景下。她只希望以后与他在学校里也不要再见到。 车门关上,严欣随车到了下一站,再坐反方向的车回了学校,果然那个男生已经不见。严欣随着人流进了学校,她按着指示先去了宿舍,室友们都已经到了,她们互相做了自我介绍,除了严欣,还有老大,老三和娜娜。 娜娜关切地问严欣,“你刚才是不是摔跤了”她帮忙拍打严欣裤子上的尘土。严欣卷起宽松的裤管,膝盖上果真淤青了,她叹了一口气,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这样的伤痕出现在自己身上了。 严欣放下裤脚,遮住难看的青紫,回娜娜说不严重。娜娜看这伤势怎么可能不严重,她拿出从家里带来的治跌打损伤的药膏,边帮严欣涂抹,边聊天,问她从哪来的,在哪个班又一脸遗憾地感慨为什么没有和她分到同一个班。 聊了一会儿,严欣把秋衣秋裤之类的从书包里掏出来,整齐地放在衣橱里。娜娜又拿出她妈妈做的糕点分给大家吃。严欣吃了一块,其他几个人还在吃,因为既然也不是一个班的,她也没再等她们,打了声招呼,便自己一个人先去班里报道了。 宿舍到教室要经过一个大花坛,在她绕过花坛快到教学楼的时候,有个尖锐的嗓音喊住了她,“哟,这不是严欣么!” 严欣转头看,是她初中副校长的女儿,和她抢一个名额的方青青。 方青青嗤笑一声,“想不到吧,在这里遇见我。我们家有的是本事让我进来。” 严欣不做搭理,本就不是一路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再说了,她妈妈让她少惹事。于是她当没看见方青青,抬腿就要走,方青青伸出一根手指头,推严欣的肩膀,阻止严欣的前行,又嫌恶地把手指在衣服上擦,好像她碰了什么了不起的脏东西。“怎么,见到校友不打招呼就走么?我可是要好好跟你打招呼的,因为你,让我们家可多花了不少钱。” 严欣看着她笑,只摇头,不说话。方青青不解,“你笑什么?” “笑你家花那么多钱压下来的事,让你一嗓子就喊得大家都知道了。” 方青青气地直跺脚。严欣接着说,“我要是你,我就在这个学校安安静静待三年。毕竟你这个成分,不适合高调。” 方青青一噘嘴,“哼,要是有人知道了,肯定就是你说的。” 严欣急忙摆手,“别,您那个事迹传的学校看门大爷都知道,保不齐谁就传到这里来了呢。” 方青青上下打量了一眼严欣,讥笑她,“知道什么?知道你来新学校就穿着都是土的衣服吗?” 严欣低头一看,是吃刚才娜娜给的糕点沾上的糕点粉,她拍了一拍,不打算再与方青青纠缠下去,刚准备离开的时候,被方青青的突然银铃般的笑声吓住了脚步。 方青青笑地那么温柔,“哎呀,你说什么呢?我没有啦。” 严欣分析,方青青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肯定不是因为她,于是她顺着方青青偷偷瞄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几个男生从她们身边经过。 那几个男生因为方青青的声音,把注意力看到这边,严欣收回目光,用气音告诉方青青,“别摆姿势了,你鼻子上有灰。” “哎呀。”在男生面前万不能乱了仪容仪表的方青青听到严欣的提醒,急忙拿双手捂住嘴鼻,把身子背过去。 不想与方青青继续扯不清的严欣,正一正衣领,气定神闲走去教室。 幸好,她和方青青不在一个班级。 班主任李老师带了几个男生,扛来新书,又给大家发了校服。正等大家试穿校服的空档,李老师拍了拍讲桌,“这样啊,我再讲个事,咱们学校要招广播员,每个班选出一个,再由他们筛选。”李老师拿出一个名单,对着上面的字念,“严欣。严欣是哪一个?” 严欣不知道老师为什么突然点她的名字,她举手喊“到”。李老师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大家,“因为这个差事呢,是有学校补贴的,严欣是咱们班的特困生,如果大家没意见的话,咱们大家就选严欣吧可以吗?” 严欣僵在原地:因为她是特困生,所以就选她吧。严欣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作为语文老师的李老师,这句话有逻辑吗?这两件事,有必然的联系吗?也许李老师只是好心,只是可怜她,想帮助她,但是她想告诉李老师:同情从来都不是给我帮助,一视同仁才是。 李老师问完,大家都把目光移向了这个正在把自己初中校服换成新学校校服的女孩儿。好像都在看,看她有多穷。 严欣坐的正,腰板挺的直,她说,“李老师,我愿意竞争广播员,用我的实力竞争。”最后一句她说的慢而坚决。 李老师脸上带着点尴尬,“啊对对,那大家没有人想跟严欣同学比一下的吗?”大家都摇头,没有必要一上来就和别的同学站在对立面,尤其还是一个穷困同学。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好了。 “好,如果没有人的话,那么严欣,我待会儿就把你的名字报给学校。” 李老师又交代了其他的一些事,便宣布放学。住校的同学拿着饭卡去食堂,走读的同学背着书包往校门外赶。 严欣选择第三个地方,学校操场。她来到操场的角落,虽然刚才她胸有成竹地跟李老师说要用实力说话,但其实心里却在打鼓,非常没有底。她普通话水平是还可以,但是要说有多好,或者一定会比别的竞争者强,她并不敢确定。 所以她需要来练绕口令。 山前有四十四棵死涩柿子树,山后有四十四只石狮子,山前的四十四棵死涩柿子树,涩死了山后的四十四只石狮子。 念完这一段,严欣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要被涩柿子绕成结了。喘口气,再来。她声音越来越大,念的越来越顺。 “严欣,你干嘛呢?”娜娜从背后轻轻搂住严欣的胳膊。 严欣回头看是娜娜,简单跟她说了一下自己刚才经历的事。娜娜瘪瘪嘴,“你们那个李老师也真行,第一天就给我们贴了个真穷人的标签,以后想撕下来都难了。” 娜娜又问严欣班里还有什么新奇事,新奇人没有?严欣摇摇头。娜娜开心地说,“你知道吗?据说咱们这一届,有好几个帅哥,“娜娜的眼睛都在冒光,“有一个竟然在我们班哎!叫沈路杨,长的是真不错,据说还有个好看的,跟他是好朋友,叫……叫什么我忘了。” 娜娜还在努力想那个男生叫什么,严欣打断她的思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哦我刚在食堂吃的有点多,就想着来操场散散步,顺便背两个英语单词,没想着就看碰到你了。”娜娜看严欣像是站着有一会儿了,于是问她,“你不会还没吃饭吧?” 刚才只想着要赶紧练练嘴皮子了,就忘了吃饭的事,严欣对娜娜摇摇头。 娜娜拉着严欣离开操场角落,“我看你还是先去吃饭吧,晚了就不剩什么了。”严欣被娜娜这么一提醒,也感到饿了,便去吃了饭。她想,操场角落真是个好地方,以后可以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