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第二日天色刚白宋林氏见天色不是很亮,宋凛和顾筝屋子里还没有亮灯。
唯恐惊醒顾筝,可实在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悄声穿衣正巧见柳嫂子也起了连带宋老太也醒了。
三人一起小声说话等天色大亮用过早膳复又开始启程。
顾德临出发前,见外头有自己北地来往的徐姓行商,想到去岁还没卖完的皮货不由起心动念追了过去。只把钥匙取出交给宋凛顾盛二人和他们道“你们先去,莫要误了时辰。新家头一次过去,可不能日落后才进门。”
宋凛应下见顾德果然和那行商熟悉,且他目光清正并不似是什么坏人。又想到顾德已经度过死劫于是便告知顾筝后出发
顾筝见行李收拾齐整甚至连宋老太等人自己也都收拾的干净,心知这二人只怕头一次出远门不大自在。
并不和宋氏坐在一起,仍旧和昨日一样,和宋老太宋林氏二人坐了同一辆马车。
宋林氏见状忙朝顾筝道,“你娘在前头车上呢,你快过去看看。我和你祖母两个年纪大了,说说话,人少位置宽松些,还省的挤人。”
顾筝摇头不肯,抓了把酥皮核桃开了壳,原本想给宋守智,可小孩子吹了风,昨日便不大舒服,此刻睡的正香。
想了想,把果仁儿放在碟子里递给宋老太,道,“祖母,您尝尝这个,不像花生似的硌牙,您也能吃呢!”
另外有一碟递给宋林氏,见她接了,才道,“娘,我娘那里有如意呢,青杏也过去了。再说了,等到了白马城,多的是见面时候,不急着这一会儿半会儿的。”
“我陪你们说说话多好,你们瞧,前面就是黄河轮渡,咱们过了黄河,再走上大半日就到了。”
说着,顾筝撩开门帘朝众人道。
宋老太立即瞪大昏黄的眼,平坦的官道尽头,一望无垠河道铺展开来,时序已经到了深春,古柳新芽,嫩黄娇绿逐渐变的浓绿,只有树梢还残存点点嫩绿。
“像,真像。”
宋老太眼眶带泪,依依不舍的盯着黄河古道,朝宋林氏和顾筝道,“我记得前面有个市场,若是家里人多,养活不起的孩子,就往头发上插根草,直接拉到市场里卖掉。”
“多的呢,能卖上十几斤白米白面的价格,可若是不多,也就只能换个粗粮回去,一家人混个水饱。”
顾筝倒是不知道,这黄河边还有这市场。倒是柳嫂子在外头赶马车,朝宋老太道,“老太太说的是大柳树市场吧,那里现在啊,是个镇子,那市场早就挪到黄河渡口了,我们家便是从这里被我那婆婆给卖掉的!”
“再来啊,从淮扬地界过来的瘦马要往京城去,也少不得在这里歇歇脚。或本地就卖掉的,或给那些女儿们养养身子骨,不然,蓬头垢面的往京师去,还不让人笑话。”
“原来如此。”
宋老太眼中闪过一抹怀念,倒是宋林氏一脸不以为奇,似乎早就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犹豫了下,见宋老太面上并没有什么悲伤,顾筝笑着询问,“祖母,您之前是来过这里,对吗?”
“我当年,就是从这里,被你们祖父买了回去。足足花了一吊钱,我和你们祖父,还了两年才还清!”
宋老太一想起当年,笑着回神,“都上一个甲子前的事情了,不说了,不说了。”
顾筝还要再询问,便见柳嫂子抬高声音,“咱们刚说淮扬瘦马的船,这不,瞧瞧,外头那花船,可不就是吗?”
众人也一见,果然高约十七八丈的宝船缓缓停在渡口,哪怕尚未走到渡口,也能听到其中隐约传来的娇笑声。
甲板上,隐约见几个妙龄女子站在上头,其中一个身穿红衣,兴致来了,拨动琵琶窈窕起舞,琵琶乐响随风浮动,连带马车内,也沾染了欢快气氛。
顾筝见那女子似乎格外张扬洒脱,虽看不清容貌,可那浑身洋溢着生命力,也让人不由触动。
宋老太和宋林氏兴致颇高,宋老太笑着道,“听闻她们说戏琵琶都好,等咱们安定下来,请她们来说书唱戏也很好。”
“咱们又不是富贵人家,哪里学这些做派?”
不等顾筝答应,宋林氏便先摇头否决。
宋老太被拒绝,气氛一时又冷了下去,顾筝见状,只得岔开话题。
又见外头马车停下,船工搭上舢板,马车缓缓驶入轮渡船上,从宝船一畔驶过,香风扑面而来,宋林氏哪里受得了这个,掩住袖子,打了个喷嚏。
朝顾筝道,“我还没见过这些人,便觉得香气不耐烦。”
“听闻她们不正经的很,若是勾引凛儿什么的,还得不偿失呢!”
宋林氏可不想家里闹出什么幺蛾子,尤其是,顾筝这儿媳妇她冷艳瞧着,虽看起来是个没脾气的,可如果违了底线,只怕自己那个蠢儿子,是怎么挽回,也挽回不了的。
顾筝虽然不知宋林氏这般心理活动,可宋林氏隐藏的深意,她却是敏锐察觉。
及至到了黄河边,一行人下船往白马城赶去,也不知怎的,顾筝回头又去看那女子,可空荡荡的甲板没有半个人影。
正要失落回头,便听见众人惊呼,“有人跳船了!”
顾筝闻言,忙又看去,只见一身红艳嫁衣的女子,怀抱琵琶跌落滚滚黄河,不等有人去救,便了无痕迹。
原来,她一身红衣,竟是嫁衣。
顾筝心中唏嘘不已,不多时,见宝船上跳下几个小厮模样的男子并粗壮婆子,搜寻了好一会儿,才捞出那女子出来。
只不过,气息奄奄,看起来,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也不知怎的,顾筝心头忽然一紧,见宋凛和顾盛二人已经翻身上马,忙喊住二人,指着宝船道,“咱们派个人留下,打探那人消息如何?”
“一个,值得你这么上心吗?说不定是和情人约定私奔被抛弃了,这种事情自古有之,你怎么救的完!”
顾盛一听顾筝要求,便觉得过分。他们本就人手不多,连柳婆子这样的人都在赶马车,若是去掉一个,难不成,扔掉一辆马车行李??
顾筝也反应过来,只仍旧坚持,见宋凛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宝船,接着道,“我也不知道为何,那人若不是逼到绝路也不会这般自寻死路,咱们哪怕是帮衬不上,可万一呢。”
万一就救下来,可是一条人命!
“那咱们的行李怎么办?妹妹啊!你哥哥我,可不会赶马车!”
顾盛一脸恳求看向宋凛,“她如今可是你媳妇,你快说说她。彰显一下,你作为丈夫的威严!”
宋凛闻言勾起唇角,“那就辛苦你了。”
“啊?我??”
顾盛一脸无辜的指着自己,他们,他们夫妻两个,在开什么玩笑。
尤其是,见妹妹也跟着宋凛点头,张口正要询问。
便听见他那大展丈夫威严的妹夫道,“可不是你,咱们这里面,除了你,余下的各个都有用。”
合着他是最没用的那个??
顾盛不服气,12对上夫妻两个,可这时,宋氏早就从如意口中得知真相,让如意过来传话,朝顾盛道,“你妹妹让你去,你就快点儿去!耽误了时辰,在日落前到不了家里。”
顾盛一听娘说话,便是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策马扭头,宋凛送他过去渡口,悄声塞了几张银票,“你看着行事便可,最晚日落后,若是差探不到什么,只管回来。”
顾盛见跑一趟还有银子拿,这可缓解了他的窘迫。私房钱都给了妹妹,便是跟着宋凛买的山矿,也被他偷偷塞给了顾筝。可以说,他这个大家眼中的锦绣公子,其实不过是靠一个月二两银子度日。
当即一锤胸口,“妹夫你放心!我妹妹交代的事情,哥哥一定给你们办妥了!”
“那,就交代给大哥了。”
宋凛见他答应,含笑谢过。见顾盛满脸心甘情愿,知道他也是乐意的,才放心,又多嘱咐一句,“大哥,你若是有看中的丫鬟婆子,也只管买回来!”
听清楚,他说的是丫鬟婆子,可不是。
顾盛哪里会深思,喜滋滋去了,宋凛回身继续前行,一路快马加鞭,不过午后两个时辰,便到了宋家位于白马城的院子。
白马城的院子并不常有人住,但前后两院连在一起,前头两层楼的皮货铺子高耸入云,干净利落远超别的铺子。
宋林氏心中啧啧称奇,难怪那顾家长房不愿意把女儿许配过来。只这八房一个铺子便如此富有,也不知那长房,得富裕成什么样子。
顾贤不仅不富裕,甚至,因为被宋凛要走的一万两银子,脾气一日大过一日。
这日,得知八房和宋凛启程前往白马城,顾贤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反应过来,往日里他认为忠厚老实的宋凛,只怕是早就暗中倒向八房。甚至,沅姐儿做的那些蠢事,未尝没有他宋凛推波助澜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