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害怕,不敢放下手中的笔。
我不停地写,写到纸上没有任何空白。
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我从来都只把故事当作故事,竟没想到自己的生活比故事里更糟糕。
怕人惊异,怕人笑话,怕人袖手旁观,怕人冷嘲热讽。
我现在甚至,有点绝望。
她,更绝望吧。
我爱她,恨她,怕她,心疼她。
我知道,她不是不能爱了,是再也承受不住了。”
这是高中时许珂在日记本里写下的一段话。
母亲于她而言,是一种忽远忽近、模糊不清的微妙存在。
小时候,她需要一把遮风挡雨的保护伞,哪怕千疮百孔,也能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在她的眼里,母亲不够美丽,不够自信,但足够坚强,也足够隐忍。
黑白色的照片里,即使是年轻时留着长辫子,母亲也没有丝毫女人的娇俏与风情。再看看父亲,倒是生得英俊挺拔,奈何文化不高。究竟是父母之命,亦或媒妁之言,也无需再知晓,但两个人的结合无疑是家门不幸、雪上加霜。
而弟弟是许珂昏暗的生活里迸发出的一束光亮,陪伴在她漫长的成长岁月中,一起经历喜忧参半的童年,共同泡在这个家的腥风血雨中,最后酝酿出迥然不同的秉性来。
曾经的两个小孩子,手拉着手走过一段雷禁区域。他们撑着弱小的身体,随时都会被脚下突如其来的爆炸,撕裂成阳光下浮动的粉尘。
窗外烧灼的日光烫在眼皮上,金色的光点像蜉蝣一般在视网膜上攒动。
睁开眼睛,窗外是午后和煦的宁静世界。
两三只流浪狗追逐着,从一棵树下钻进低矮的灌木丛。传来的几声犬吠,在午休的时间段里,由于太过安静,已经听不出刺耳的感觉,只剩下一种悲伤的情绪,在陈旧的楼与楼之间被持续放大着。
许珂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水,靠在床上等着世界从午睡中苏醒过来。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父亲摇摇晃晃地敲响了自己家的门。
“开门!快点给老子开门!”
许珂开门的一瞬间,父亲一跟头栽倒进来。
许珂并未回头,也没有去搀扶他,握着门把的手微微颤抖着。对门的邻居听见声响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老许没事儿吧?”
许珂摇摇头,礼貌地微笑了一下,用力关上了门。
弟弟从卧室里冲出来,看着地板上眼神涣散,费力想站起身的男人,攥紧了拳头。
“不是告诉过你不许再喝酒了吗!”
“不是告诉过你再喝酒就死在外面别回来了吗!”
“你还回来干什么!你在孩子面前像什么样子!”
“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这些从前早已听惯了的话,自许祐成年起,就再也没从母亲的嘴里说出来。
母亲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地上的滑稽表演。父亲从地上爬起来,又摔下去,又爬起来
许祐将手搭在母亲的肩膀上,用力捏了一下,然后走过去将父亲搀扶起来。一股恶臭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许祐将头歪在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