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原家父子,姜家人坐在院子里,除了孩子们,半天没有一个人说话。
暮色罩住了每个人的脸色,可罩不住每个人的心事,空气中一片压抑。
静静和李优先头儿还在嘻嘻哈哈地逗着姜对儿,见大人们一语不发,渐渐地,她们也让这气氛给压得没了精神,都各自偎到妈妈怀里打起蔫儿来。
家宝咳嗽一声,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我说两句哈,要论为人,姜家这爷俩儿,那没得说,绝对是上等的人品!选择远程,正说明咱家四儿有眼光。可是四儿,当好人,也没必要非得把自个给豁出去,在哪儿不是干好事儿,为什么非得把自个作践得那么惨呢!理解的人,说你们高尚,不理解的,就得说你们是不着调,而且十个人里得有九个这么说,难道这九个人都不是好人!”
家丽说:“四儿,你别怪二姐给你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这事儿,纸里包不住火,早晚我们都得知道!老话说,一步错,步步错,人这一辈子能禁得住错几回?错上几回也就全错过去了!”
家凤叹口气:“有时候,顺着你不一定是帮你,不顺着,也不一定就是害你。我们几个,毕竟比你多吃了这些年的咸盐,就算没经验,至少有教训!”
高玉好说:“老四,就算你一年两年不后悔,保不齐,四年五年后就该后悔了!别的不说,单说你和远程结婚以后,会遇到一个最大的难题-----你们生了孩子怎么办?就算你们两个大人不怕吃苦受罪,可是你们忍心让孩子跟你们一起,在那个穷地山沟儿里受罪吗?要是这个事儿你都没想好,你的考虑就算不上周全!”
听了高玉好的话,大家一起点头称是,家凤说:“你嫂子说的绝对是个现实问题,孩子的事儿,肯定是你们将来最大的变数儿!”
家华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高玉好在黑影儿里瞅瞅婆婆:“妈,您就别跟四儿赌气了,您这么闷儿着,四儿也不敢说话!理不辩不明,您让她把心里话全端出来,看谁说得在理呗!”
姜大妈冷笑道:“她能有那个家规?她胆大都能包天,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妈!”
听妈这么一说,家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她小声抽泣起来。
家宝说:“妈,您先听四儿说说嘛!”
姜大妈说:“我又没拴住她的嘴!”
家凤说:“四儿,你先别哭,把你的想法说出来,让我们也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嘛!”
家华抹了把眼泪,用力定了定情绪:“其实,咱家人的心思,我全都明白,正因为是至亲骨肉,你们才会这样地苦口婆心,我能不懂好歹吗!
刚考上大学那年,我为自个儿设计的出路,条条都算是金光大道----毕业后,要么去北京、上海,要么去江浙苏杭,甚至连出国都想到了。
可是现在,我把自个儿,一下儿从天堂送进地狱,这么做,我心里能没有思量么!
刨根儿问底儿,做这个决定的原因就是两个,因为感情和同情。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可是,两次到贵州支教,我看到的,都是山穷水尽的可怜人!
你们不知道那里到底有多穷-----这么说吧,跟些那穷山里的人比起来,咱家过的可能是他们二三十年后才能过上的日子!那里好多孩子,长到十来岁都没有穿过一件儿囫囵衣裳!
有一穷就有二白,那里的教育,根本就称不上教育,虽说年年都有大学生去那里支教,说到底,效果也就是蜻蜓点水,这种不痛不痒的支援,让那里的孩子就跟吃施舍饭一样,吃不饱更吃不胖,且不说还有个别人,把支教当成一场个人走秀和投机。
我同情这些孩子,是因为我小时候也受过苦,但是我可以通过上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可他们就没有这个条件!
出生地决定着人的命运!我改变不了这种不公平,可是我可以试着用知识帮他们去争取一些公平!
自古中国的百姓要想翻身,除了造反,也就只有读书这一条路了。一个人一生,能读书的机会并不多,一旦错过,就很难翻身了!
咱家的女人,除了我,你们都是当了母亲的人,娘穷儿可怜,天下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都想让自己的孩子从穷窝子里逃出去,这种心情,你们肯定理解得比我深,所以,就算是为了那些可怜的母亲,我也愿意出手拉她们的孩子一把!
难得的是,远程和我有一样儿的想法儿,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决定。
我知道你们会说,就算我们俩浑身是铁,能打几根儿钉!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能打几根儿钉,按眼下的情形来看,只能打几根儿算几根儿,要是我们的‘傻帽’精神有人认可,我们俩就算得了帮手儿,要是唤不来同情者,那就由我们俩把这事儿善始善终,能救几个算几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