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催更,清尘收露,小道蜿蜒而下,直往灰烬人家。
林与木顶着俞慕的身体张望月空,但见盈盈皎月,羸弱多病。月中一方黑影,竟无端叫人心头惆怅!
九月十五那是正是霜降,霜降那日,也正好是砍首行刑之日。而现在已过中秋,离霜降,只有一个月不到。
林与木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活下去,让牢里的俞慕替自己去死;二是救出牢里的俞慕,自己去死。
林与木知道,现在他在俞慕的身体里,俞慕必然在他的身体里。现在有个大好的机会开溜,任是谁都会心动!
梦中的那个绿树藤又出现了,它死死勒住林与木,令他不得挣脱。
林与木恍然大悟,那个绿茵茵的树藤,应该就是俞慕的真身。
榆树精这次开口说的话不再是“陪我玩”了,他在问“那场春秋大梦,你还记得多少”。
林与木能够回忆起少部分细节,他记得自己变成了树,他的树枝树干被锯开、凿开、刨开,疼痛的他直落泪。
他还记得有个孩子恶狠狠的看他,那样的目光是蔑视的、是仇恨的、是凶残的!
梦中想梦,梦中说梦,直到林与木身披露水醒来,才见阴沉的天色。
初秋的第一场雨就要来了,整个夏季的沉闷将在这场暴雨里消散,顺便捎来清秋的问讯。
林与木无家可归,索性去了庵堂避雨。
花集镇没有寺庙,只有一座庵堂,梁升、陈度、钟光三人总是厮混于庵堂而无法自拔,他们曾时时怂恿林与木去耍耍,可林与木一直不曾听他们的话。
庵堂在花集镇的西南方向。沿着青石板路走,过了花溪桥,路过三棵杨柳树。就在杨柳树尽头处,花木扶疏、良田美池环立而生,于僻静之地,俏立几座半废的宅院。
半废的门上书有“静心庵”三个字,林与木走在门前看了一眼,却又提不起勇气迈步进入。
这时,从偏道上走来一位尼姑。她身上穿着僧袍,臂弯挎着菜篮,目光与林与木对上,显得从容不迫。
“阿弥陀佛!请问施主进香还是拜佛,还是禅悟?”
林与木有些手足无措:“只是看看,随意走走,你先忙!”
那个尼姑倒是一愣,惯有不少登徒子到这里撒泼打诨,今天瞧到一个没有非分之想的。
“阿弥陀佛,施主若要敬香拜佛,可随时进来。佛门清净,也望能给施主带来一片净土!”
林与木点点头,还是没有进入庵堂。
他在杨柳道上徘徊不定,眼看花溪流水,鼻嗅土壤腥潮。天空顶头乌云密布,眼看大雨降临。
他的估摸没错,一口气刚刚叹完,天空一道霹雳闪过,接着是一声震透鸿蒙的惊雷!
三五声惊雷后,便是瓢泼大雨,花溪顿时河水暴涨,三棵柳树亦在风中飘摇不安。
林与木独身其间,茫茫前路,早无定向。
那个摘菜的尼姑又来了。她顺道带了伞过来,一身洗白的僧袍在伞下若隐若现,隔着厚重的雨帘,美的好似一幅泼墨画。
“施主,可去堂中避雨;若有不便,贫僧的伞归你!”尼姑将伞微倾,顿时大片雨水打湿了她的后背。
“你只有一把伞,你该怎么回去呢!况且我的衣服已经潮了,再潮点,又有什么关系呢!”林与木傻傻的说。
“人是这么想的,可衣服不一定这么想,施主问过自己的衣服了吗?”
林与木摇摇头,低着头苦闷道:“你的仇人替你去顶罪了,你会怎么做?”
“是否为自愿?”
林与木想了想,摇摇头。
“若非自愿,即使孽缘将了,也逃不开轮回!万事万物,有因有果,善因种善缘,恩因结恶果。善缘虽不会传承,恶果却会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