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之间的闹别扭,很多时候不需要真正的破冰。
纪北城很怕姐姐会生气不再理睬他,没想到纪南歌那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知道在哪儿逛荡了一整天之后,她带了一车各种各样的货物回了家,好像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晚饭桌上,蒋雨瑶努力地想充当和事佬,绘声绘色地讲述在商户群里以及在网上听到、看到的各种离奇的八卦。
但最终,几个人的话题还是聊到了冯家麻辣烫店身上。
是陆叔。
陆叔今天特意给纪南歌打了电话,问她能不能出手帮一下冯毅,也就是冯家麻辣烫店的老板,那个被自己亲妈坑了的倒霉儿子。
陆叔是咖啡屋唯二员工的另一位,年近六旬的他对咖啡、西点差不多是一窍不通。
但纪家的咖啡屋本身也开得很佛系,每天的开业时间是早九点到晚八点,白天服务员只有蒋雨瑶一个人,下午四点之后,正好是晚高峰的时间,却为了能让蒋雨瑶来得及回家做晚饭而换上了陆叔来值班。
从老板对咖啡屋的重视和敬业程度就能看出来,不管经济形势好坏,她家的咖啡屋的生意,那都是雷打不动的差劲来着。
纪南歌对咖啡屋的经营并不上心,可她从来没有提起过要转行或者怎样。既然工资照发,那么生意好坏对员工来说也没那么重要,所以很自然地,无论是蒋雨瑶还是陆叔,都理所当然地继续摆烂着。
也正因如此,咖啡屋的两位员工,蒋雨瑶和陆叔,其实都对纪家姐弟有着亲人一样的信任和感情。
尤其是陆叔,他可是纪父生前的好友,是看着小南和小北长大的。他的面子不能不给,虽然——他这热情过分的性子其实一直让纪南歌挺发愁的来着。
但陆叔不是办事情不分轻重的人,之前他介绍的几份生意其实都挺靠谱,这次他却格外的热情,连着给她发了好多条语音,又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
纪南歌很快就知道为什么陆叔那么着急了。
她算是知道历史课本上的所谓伍子胥出昭关一夜白头是什么情形了。
她之前和冯毅有过几面之缘,毕竟都在一个商业区工作着,就算她再怎么对咖啡屋不上心,多少也是有个见面机会的,何况那“冯家麻辣烫”的生意还不错,是一家口碑不错的网红店。
她印象中的冯毅,个子不算高,憨憨的,戴着啤酒瓶底一样厚的近视眼镜,不管见到谁都能聊个半天,尤其是他会主动向你展示他家自制的麻辣烫小料,那个自豪劲儿,像是科学家在展示自己的科研成果。
冯老板也因为强大的亲和力在商业区站稳了脚跟,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然而此刻出现在纪南歌面前的冯毅,整个人瘦了一圈儿,以往白白胖胖的脸色蜡黄蜡黄的,一脸的胡子茬也没有修,眼神空洞无力,眼眶都凹了下去。
倒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亲生母亲的猝然离世,而且还那么……呃,对吧!
陆叔拍着冯毅的后背安慰他:“小冯啊,你来咱们这儿开店有两年了,你陆叔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陆叔不会坑你,听陆叔的,你现在有什么委屈说出来,我们家小南有认识的高人,能帮你母亲好好做个超度,让她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
冯毅长长地叹了口气:“没必要,老太太要是不想走,就让她留在这儿!我这条命是她给的,又不能赔条命给她,豁出来这房子就这么放着,就当我用这房子孝敬她了。”
陆叔恨铁不成钢:“臭小子,你在说什么混话!这房子又不是你的,是你房东的,你租了人家的房子不做生意,想着一直这么空占着?你不嫌晦气你房东可咋办?”
这话实在是不好听,陆叔说完了也有些愧疚,想收回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顺手拍了自己的嘴巴一下。
冯毅似乎完全没在意这些细节,抬头苦笑着:“房东来找过我了,我打算把这房子买下来。钱不太够,没事儿,把我现在住的那房子卖了,再和房东商量着打欠条,房东说他要再考虑考虑,没准儿有的商量呢!”
“那也不行!我昨天看你家老家的亲戚都来了,不是说不允许你带你妈回家办葬礼,又不允许你回家什么的吗,那你以后可连家都没有了,那可怎么行!”
冯毅反过来安慰他:“叔,那都不是一回事儿……”
纪南歌忽然敲敲桌子打断他们:“不好意思打断一下,陆叔,所以你觉得我在这场家庭纷争里能做些什么?”
陆叔拎了把塑胶凳子坐了过来,满怀期待地:“我是这么想的。小南啊,你呢,先帮他把他妈妈给超度了,然后呢,陪他回趟老家,搞搞事情,吓唬吓唬他家的那些长辈!”
陆叔想了想,又恨恨地说道:“你不知道,他家那些长辈可过分了,说他坑死了他妈,不让他回老家不说,连坟地都不给他们娘儿俩留,而且老家的房子也不给他们,那是他的房子啊!”
纪南歌望天。
“叔,那是律师的活儿……”
“净胡说!”
陆叔一副恨铁不成钢,责怪小孩子太天真的样子。
“那和讲道理的人谈法律,和不讲道理的人谈法律有用吗!和不讲道理的人,就得用非正常手段才行!你去!上他家乡下祠堂,把他家老祖宗都给请出来,让他们吓唬吓唬那些不肖子孙!小冯老实,那也是凭自己好手艺赚钱过日子的,可不能让他们欺负老实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