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王德发,这辈子我姓吴。
我出生在五零年代,劳苦饥饿和不安忐忑几乎贯穿了整个前半生,太苦了,不想提。
我有妻有女有子,牛马一生,直到老了,才算是安稳富足。
……
老婆子打电话来,说她已经到了儿子家,才七十多平的两室一厅,小得很,住三个人,转不开身。
我摸了一把特意蓄起来的胡子,看一眼独占一个山头的三百平土坯房大院,没赶上去京城享福的遗憾少了一半。
七十平够干啥的?!
亲家当年还夸口说花了八百多万,当我这老头子不识数是怎的?!
八百多万,能把我埋了,呵!
老婆子还说了个好消息——【儿媳娶进门三年,总算不是白养着了,刚查出有孕。】
好家伙!难怪儿子非要接了老婆子去!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得儿媳怀上了。
我这颗拳头大的心脏啊,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钻出来!
一定要是个孙子啊!
当年生儿子到处躲,罚款罚得倾家荡产,连老房子都被村委带人给推平了。
原本查出来老二是男胎,想趁着没人上门查,把大闺女送人的,那不是脑子没转过弯,舍不得嘛……
(其实,大闺女当时已经七八岁记事了,送出去两回都自己跑回家,我怕别人戳脊梁骨,才咬着牙留下。)
【诶?!有没有可能怀了双胞胎?!不是说还不满月?!】
隔壁村老赵家当年好运道,一胎生了俩儿子,没罚钱。
老赵那龟儿子,当年还嘲笑我家房子太旧,正好推倒了重建,真想把他那一嘴白牙都给敲下来,重建不要钱的啊?!
嗐,我拍拍脑袋,才想起如今早就放开了,生十个八个都不罚钱!
上头的决策,一年一变。就像老母猪戴胸/罩,一套一套又一套。
【这死老婆子,也不问问清楚,搞得我七上八下地心落不到肚子里,咳咳咳……】
我烦闷得很,起身去灶房,前儿个赶集买的烟叶还没试试味。
老婆子嘴皮子碎,这几年都闲不住,催完婚接着就催生,天天催,年年催。
头一年还算稳得住,因为儿媳的陪嫁在村里风光了好些日子,人人艳羡儿子出息,攀上了京城的金凤凰。
(要我说,那些写在纸牌子上的车啊房啊都在京城,看不见摸不着的,顶什么用,还不如拿些吃的喝的用的实惠,都是电视上老放的那些牌子货,能撑场子。)
到第二年还没个孙子抱,老婆子就急了,到处拉人诉苦,一群婆婆们口沫横飞地数落,念媳妇经。
这不,正月都没过完,十里八村的老乡就全都知道——咱老吴家娶了个不下蛋的金母鸡。
嗐,其实我也急,但我不说。
旱烟点起来。
【咳咳咳……】
烟丝切得太粗了,没有儿子过年带回来那些个黑茄子够劲!
当时儿媳说那个叫雪茄,那个字要念jia,国外进口的,我有点生气。
好歹念过几年学,我认识那个字,是茄,茄子的茄。
有钱媳妇就是小气,才带了八十盒给我做节礼。
一天抽五根,再给老伙计们发几根,早就没了。
我要面子,不能主动开口要,那像什么话?
回头跟老婆子提一嘴,寄个邮政。
老了老了,太馋这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