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太热了,大晌午睡觉席子滚烫滚烫的,日头像大火炉一样烤着,我娘说,天上下火了,阳光落在身上都发烫。”黑袍缓缓抬起头来,似乎在看天上那看不见的太阳。“知了吱啊——吱啊——叫个不停,天上连半片云彩都没得,简直是想把人热死。”
黑袍突然有些凄凉地笑了,“我真傻,人怎么会热死呢……如果当时我没有贪图那一时的凉爽……如果我娘她没有睡的那样沉……如果我知道那河底原来有一个看不见的暗道……”
“谁想去死!谁都不想死!我也不想——水底的水那样冷,我的脚抽了筋,我那时候多希望有人能从河边过,我多希望有人能看见我丢在河边的衣服……可我甚至都没有办法呼救……那种感觉太难受了,像有人拿着刀在割我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那黑袍捂住了耳朵,拼命地摇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太久了……太痛苦了……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这样……”
“一定不会……”
他低着头喃喃自语,似乎正在被可怕的梦魇追逐,陈曦被他话语中的凄凉与苦楚感染,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居然有些感同身受了。
他曾经独自在田间的池塘玩耍,那池塘的水幽深不见底,枯黄的芦苇乱七八糟的长在里面,水下的部分长满了绿色的海绵一样的水草,陈曦就蹲在水边看着,渐渐感觉到好像被那池塘吸去了灵魂,一晃神就跌了进去,极端的恐惧让他忘记了呼喊,只是胡乱地扒着,后来……后来是怎么上的岸他已记不清了,但那溺水的恐惧感却一直紧紧跟随着他,哪怕他成年以后,也不敢去学游泳,水让他恐惧。
没有人打断他,地上的青姑姑仰头看着黑袍,朦胧的泪眼中她似乎看到了小童在水中挣扎,她无法想象小童当时是何等的无助与恐惧,他还那么小……是的,她恐惧那种溺水的感觉,所以她曾经想象过无数次,小童溺水的样子,对她来说,小童就是她,小童的恐惧也是她的恐惧,她想通过不断地想象与感受让自己对那恐惧麻木,事实上她曾经做到了。但当她听到小童亲口告诉他她时,那恐惧它又回来了。
“我被困在了水里,我看得到我的身体,被水流带进了那个水坑,我看到岸边我娘哭瞎了双眼,人们到水底下捞我,可是他们哪里捞得到?我看着他们可是却过不去,以前经常被我抓来吃的鱼和虾在水中随便啃我的身体,一个个吃的又肥又大,我碰不到也赶不走它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一副骨架……我想要出去,我不停地游动,但我却在水坑里迷路了,怎么都出不去,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棵树这里,从此再没出去过。”黑袍忽然痛苦地抱住了头。“我怎么到这里了……每天就只能看到难看的弯月亮,还有树干上黏糊糊的虫子,想爬上去却怎么都上不去,不知道饿,不知道累,不知道疼,睡不着也醒不过来,我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我差不多是疯了,那些虫子,我吃它们却尝不出味道,我跟他们讲话,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我又哭又笑又喊又叫,没一点声音回应我!没有太阳,天天都是这鬼月亮!谁知道他妈过了多久!”
“我恨死了这一切!这树这水坑!还有死气沉沉的鬼月亮!”黑袍忽然狰狞起来,声音也开始变得刺耳,“孤独让人成魔,我就是魔!多亏了他,若不是他我还不知道可以用他人的灵魂来逃离这狗X的地方!哈哈哈哈哈哈——”
那嘈杂的人声又响起来了,黑袍的声音也不再是少年的声音,变为了刺耳与低沉纠缠在一起的声音,“我就快要成功了!小云,你说过要帮我,你说过要和我在一起!现在就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你的道行足以使我逃离这里!”
那黑袍忽然收紧了臂膀,箭一般地朝着青姑姑飞去。
青姑姑灵巧地闪避开来,眼角的泪痕还在,眼中的泪水还未干,但她已知道,这不再是她想念的小童哥哥了。
“这些被你利用的灵魂,曾经也和你一样。你没有资格随意践踏他人的灵魂!”陈曦超那黑袍呵斥道。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大家都是一样,你并没有比我们高贵多少,甚至还更为龌龊。”
黑袍一边回应着,一边朝青姑姑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