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在梦境的双脚感觉不到着地的真实,几步向前,回头看去却是一片漆黑,没有退路,蒙蒙细雨冲刷不掉犯下的罪孽,只能带着那些乌黑的血迹流入下水道中。
如果坏人的血是黑色的,那么自己的恐怕已经黑的不得了。
抚摸着手腕处早就愈合的凹凸,又是几步向前,到了往那处没有摄像头的小巷,驻足,看去。
手持尖刀的少年跪在血泊中,身边歪七扭八地倒着几具早就没有生机的躯体,其中的一具甚至是一刀封喉,衣服上数道缺口淌着血,像是发泄般的连续捅入利器留下的痕迹,终于完成了他认为最后应该,也是最后能做到的事情,脑海中快速回想过人生中发生的一切,不甘的泪水淌下眼眶,伸手掩住了面庞,指甲深深地扣进肉里,想要再次感受到些许活着的真实,嘴里的念念有词,也是在理智崩溃前最后的挣扎。
“不是我的错……”
“不是我,是他们……”
“是他们自找的……”
“为什么,为什么……”
“不能就是我就好……”
“为什么要对他下手……”
“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就不能饶了我吗……”
“我求过了……我求过了!”
“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啊哈,啊哈哈,啊啊哈哈哈!!!”
面前已然歇斯底里的人,林业不可能不会认识,站在原地,不想再一次看到那样的自己,自那之后想了很多,不能说是想通,或者说是改变了看法,只是单纯地不能再去想,迈向未来,就必须完全抛弃过去,起码抛弃一部分,口袋中温热感促使着他将手伸了进去,拿出了其曾经认为能解释清楚一切,起码不会让自己家人被牵扯进来的纸条。
褶皱的纸条被张开来,那工整的字体就是他放弃挣扎之前最后的思考,讲述了自己的遭遇,避开了自己哥哥做的事情,包括叶希雅发生了什么,单方面的指责,质问,明明寻求了相关人士的帮助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被忽视,只能最后选择了以这种方式结束,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教唆,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指示,又在纸张的最后再一次强调遭到的对待如何影响了自己的心态。
现在看来,当时的自己有点好笑,明明只要和父母说的一样再忍一忍就好了,只要稍微愿意听进林峰的劝说就好了,只要再懦弱一点就好了,再被剥削多一点就好了,已经吃了那么多苦,再多一些又何妨,只要能换来久远的幸福。
“如果我没有冲动……现在应该能和哥还有爸妈一起吃烧烤吧……就应该认真学拳击的,只是胖揍他们一顿就好,还能和希雅去看电影……”林业一时间被后悔的想法纠缠,现在看来,这张纸张根本就不会起到一点作用,人们的视角是被引导的,报道中只需要一个歪曲的标题,自己就会变成一个喜欢杀人的疯子,叙述了自己遭遇的纸张甚至有可能会直接销毁,矛头会从自己身上转到父母和哥哥身上,甚至身边的人都会一同被唾骂:“所以,我是死有余辜吗……”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手持尖刀的少年注意到了驻足在不远的林业,望向他的眼神中充满厌恶,握紧了手里的刀子,语气中却是羡慕。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再忍耐一下就好了。”林业平静地发问道,即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知道过去的自己会怎么回答,这样做也只是单纯地安慰自己,过去没有办法被改变。
“吃,还是被吃?”
“杀,还是被杀?”
“我有资格吃下同为有感情有血肉的动物,为什么?因为我饿了,不是个好的离谱的借口吗?那它们被吃就是天经地义的吗?肯定不是啊,因为它们没有反抗的余地,没有反抗的力量,终究会被他人的欲望吞噬,不管是人与动物还是动物与人,就算人与人之间也是如此……”
“我杀了他们,为的什么,我也不知道啊?!你倒是告诉告诉我啊!!!为什么,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理由吗!我忍了这么多年,委屈了自己多少,你没有个概念吗!倒是你现在不需要面对这些破事情了,逃避了,做个懦夫了,还要摆出张道德之上的嘴脸来质问我?”
“杀还是被杀?不是太简单的选择?他们踩了我的底线,我的家人就是我的底线!我哥的未来就这么被毁掉了!你(脏话)的不知道腿对一个拳击手有多重要吗!而且……而且……我的父母居然还觉得我是因为嫉妒他的成功,才对自行车动了手脚,我的亲生父母!真觉得我会因为嫉妒就去设法杀了我哥吗!”
“陈浩那几人被我抓个现行,还不愧疚,居然还敢出言不逊,所以,所以,我……只能……杀了他们啊……”手持尖刀的少年本还只是羡慕面前之人已经放下了愤怒愧疚终于能往未来看去,没有料到他居然还是来指责自己的,愤怒地上前揪住了其衣领,手中的刀子指着他的喉咙吼的歇斯底里,语气起,语气伏,最后渐渐带上了哭腔,变成了更像是在倾诉委屈。
“落下终身残疾,父母为了治疗掏空了积蓄,而我们就选择了这般方式减轻他们的负担呢,哈哈,很好笑不是吗?”林业抱住了自己,听尖刀掉到地上的声音,抱的更紧了些,希望这般行为能安慰到他,听他如同委屈的孩子般放声大哭,哭的没有形象,哭的没有收敛,将压抑的情绪都释放出来,对他说的话,也都是林业想对自己说的:“父母也好,哥哥也好,希雅也罢,都是我逃避现实的借口,为了他人的伤痛复仇,为了满足他人而努力,就不觉得累吗,无论是杀了自己,还是杀了别人,都只会将痛苦转移到别人身上,再怎么孤独都会有某人为你流泪,所以不要以最愚蠢的方式离开好吗,手机还在吗,打通电话给他们吧,告诉他们你有多爱他们!”
少年从林业手里接过了手机,满是血丝的眼睛呆滞地看着林业,抽泣的声音说不清楚话语:“已经太迟了……”
“对我来说太迟了,对你来说不会,恨也好爱也罢,起码你还能亲口告诉他们!”林业鼓励道,有些惆怅自己说出的话语,看着面前过去的自己不免同样感受,他已然做出的事情不会被原谅,也更不会有个好的结局,只是现在,现在就好,尽可能地减少遗憾吧,这么想着坐了下来,远离那三具尸体,难以面对这突然又过于真实的梦境。
少年坐在了林业身边,并没有打开手机,平复了情绪,询问林业自己的下场,是死刑吗,还是无期徒刑。
“不知道,我猜应该是关个二十三十几年吧,越重越好,哈哈!”林业回答道,对于法律并没有研究太多,不然也不至于写出那么蹩脚的犯罪感言。
“你都不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吗?”少年被他自己的幽默感逗笑了,并不害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死,坐牢,都是应得的处理,只是好奇面前似乎来自另外一个时间线的自己,就继续提问:“所以和希雅看到电影了吗?”
“没有吧,我这个时候已经嘎了自己,投胎去了,也不能说是投胎吧,跑异世界去了……”林业如实回答,见少年露出了一副被忽悠的表情也是一本正经地叙述起来到异世界发生了什么,许久后讲述到了自己每夜都被噩梦折磨,现在就身处在这里,而且梦里的人似乎都有真正的意识一般,根本就不像是在做梦。
“有没有可能,你是在干预其它的时间线,就像是漫威电影一样!你现在成功劝说了我不要自杀,就改变了我的未来,虽然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但是时间线千千万万,有千千万万个你我?”少年讲的快要把自己都绕进去了,很快得到了林业的赞同,也是夸奖到不愧是自己,脑回路都一模一样,奇怪的很,也是吐槽道:“要是放在小说里这么写,肯定会被骂死吧,既不明白要表达的意思,还会被读者说莫名其妙,看起来稀里糊涂的?”
“是要避开的错误呢……不过我已经没在写了,穿到异世界的时候手机早就没了,而且也不会有地方让我充电的……”林业表示认同,感觉和自己聊天倒是一种不错的体验,毕竟是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会被理解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要回去找芙尔她们吗,如果是小说的话,我觉得她们肯定还活的好好的,你去找,不会找不到,倒是某天机缘巧合就见到了,这样就能不停地写多些没有意思的章节水字了!”少年给出了他的见解,知道这番解释很对林业的借口,不等他回答也是自言自语道:“没有想到真正救赎我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呢……”
打开了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您好,这里是(街道名字),我杀了三个人,请派人过来,不用担心我会在原地等,也没有武器,那么麻烦您们了!”
……
身体,灵魂被从梦中抽出的一刻,身躯剧烈的颤抖一下,呼吸和心跳好像都停止了片刻,一时间没法坐起身来,满身虚汗,望着天花板出神,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才看清楚了天花板,知道自己所在,居然有了一丝安心的感觉,看去窗户注意到了已经投射进来的些许光线,大概知道了时间,伸了个懒腰,掀开了被子。
冷,像是冬天洗完热水澡走出蒸汽腾腾的卫生间一般突如其来的冰冷,也是动作迅速地换上了衣物,才好上了许多,推开了房门,彻夜的蒙蒙细雨已然过去,令地面都泥泞起来,踏上去时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迈出了步子。
睡的时间意外的久,已经不是凌晨时分了,好像是快要早餐的时间,就没有外出跑步,只是去井边用冷水洗了把脸,期间吮吸稍微肿痛的牙龈,就感觉到了血的味道,也是啐出一口血水,然后往着坡恩特的屋子走去。
屋门虚掩着,走了进去,看见似乎正准备开始早饭的露娜和坡恩特,也是和两人打过招呼拉开椅子坐下,看着同样给自己准备了一份的早饭道谢。
“露娜去叫你来着,不过你睡的正香呢?就没有打扰你了……”坡恩特拿起一块烘烤过覆盖着奶酪的面包送到嘴里,说话时嘴里的面包渣掉在了桌子上,又用不太灵活的手指捡起送进了嘴里。
“是被吵醒了吗,对不起呢……”露娜脱下了隔热手套,向似乎还没有睡醒的林业道歉道,同样似乎还有些睡意朦胧。
林业看着露娜打了个哈欠觉得莫名可爱,这个年龄的小朋友都应该特别能睡觉,毕竟是在长身体的时候,说不定之后会长的比自己还要高大呢,解释了没有关系后拿起了一片面包送进了嘴里,咸香的奶酪味遍布了舌头,在烘焙过后有了更加浓郁的味道搭配上边缘酥脆,内部松软的面包,没有味道平平无奇却正好能填饱肚子又平缓了那单吃肯定会过咸的奶酪,一口下去就两眼放光,又是几口下肚,咀嚼地太快差点呛到,接过了露娜递来的一杯果汁,大口喝足才吞咽了下去:“橙汁?已经十月份了吗……”
林业牢牢地记得某些根本不重要的知识,认为能喝到橙汁就是橙子收获的季节,也就是十月到十二月,起码林业是这么记得的,一想到刚来到异世界还是夏季没有很热时,就知道自己已然在异世界待上了数月,而在迷宫里似乎过去了几年的感觉也只是精神压力吧。
再看两人因为自己噎着而露出的担忧然后转变成了笑容,虽然坡恩特是笑着骂林业的吃相该稍微拘谨一些了,露娜则是每次都感叹林业是怎么做到暴风式吸入任何食物的,除了甜食。
早饭过后,坡恩特罕见地提出想要出门,说是要去村上购置些东西,修缮一下动物的小屋,不然冬天到了会很头疼,顺便给林业的屋子安置一个火炉,不然肯定会被冻成冰块,与林业简单地闲聊得知林业对于魔法一窍不通,虽然早在之前就从路克斯修女口中得知从林业身上感受不到一丝魔力的反应:
“我认识的那位勇者起码会使用基本的火魔法呢?我也不会用魔法,有位之前的同伴一直想要教会我魔法,但是我连露娜那种程度都做不到,不过对于一个战士来说,魔法是次要的!”
林业点点头,觉得坡恩特有着作为战士的特殊骄傲,看不起魔法吗,到真的需要使用的时候就会后悔不及了吧,照这么说自己应该是对魔法无缘了,不过那天照露娜教的感受元素尝试凝聚时,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到,而是像是打不着的煤气炉一样,很难形容,就是明明感觉到了什么,却在某刻突然被掐断了连接。
坡恩特说是要出门,却似乎在刻意磨蹭,和露娜交待这个交待那个,完全是一副不放心女儿的老父亲模样,在露娜主动提出要帮忙去村上购物时也是欣慰地俯身抚摸着她的脑袋:“你爸才四十几,几步路还是走的动的!”
“可是,你的腿……”露娜没能说完她的担忧,就被坡恩特打断。
“没问题,要是疼了我就坐下来休息,不会勉强自己的!倒是露娜你要好好看家哦,有人来买东西,要先收钱再给东西,不过有尼罗卡里在,应该不会有人敢乱来,小子,凶一个!”坡恩特一把抱起了露娜,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温柔地说道,让她放心,不放心地再次准备提醒种种事情,觉得可能会被嫌弃啰嗦也就不再重复,将看家的责任也拜托给了林业,见他会意,手就放到了腰间的斧头上,满意的点点头:“很好,不过最好还是不要主动威胁别人,领主那人耳朵和肚量一样狭窄,不会听人解释的,那么,我走喽,午饭前应该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