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啪”的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女线长的脸上，尖锐而刺耳。何小棠和女线长厮打了起来，工友们急忙上前将她们分开，车间里乱作一团。

夜间值班的车间管理人员余东东过来了，何小棠和女线长都被叫去了办公室。

何小棠同意了余东东的劝戒，选择了自动离职，这样可以拿到全额的工资。女线长也没有再坚持追究打人的责任，毕竟何小棠已经被离职了。

车间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女线长喊“开线”的声音低沉了许多。

立讯电子厂区南门口有一家“星夜追梦”迪吧，在昏暗的灯光下，《孤独的站台》的音乐声震耳欲聋。

这是一个周末的夜晚，迪吧生意非常火爆，也许是因为一个很有意思的规定：男工门票十元，女工免费。这样的规定多少有种猎艳的意味，而事实也大概如此。

这里的狂欢总会持续到凌晨一两点，在震耳欲聋的DJ舞曲催化下，寻找异性变得简单容易。而性和蹦迪一样，成为了释放压力的最好方式。

对于一个近十万二十多岁年轻人聚集的地方来说，爱情和性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平时，大多数工人为了多挣加班费，过着早八晚八的生活。对于大多数情侣而言，周末晚上是唯一可以亲密的时间。

在立讯电子厂区附近，很多工人都赶在周末晚上之前，就把旅馆房间订好了。每逢周末晚上，周边的小旅馆总是爆满，当天十点过后，所有房间基本都满了。

但相当一部分工人还没有异性朋友，这并不是说他们不愿意找，而是觉得有了反而麻烦，蹦迪便成了他们寻找“爱情快餐”的最好方式。

晚上十点，一个女孩换下轮滑鞋来到内场。在手机短信指引下，走到一个灯光昏暗的角落，见面时脸上还带着警惕的表情：“你是小林？我是小棠。”

小棠穿着牛仔短裤、运动鞋，消瘦的脸上画着淡妆，带着一丝稚嫩的风尘气。小棠算不上很漂亮，但浑身洋溢着青春的魅力。坐在赵小林身边，自顾自地开了一瓶啤酒，主动地攀谈起来。

小棠最初现身在QQ群中，是她从立讯电子喷码线离职后的一个月。

在立讯电子，兼职妹用QQ售卖青春荷尔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只要加入“立讯兼职妹”、“立讯激情夜”、“立讯狼友群”等QQ群中，兼职妹的身影会不时的出现。

白天，这些QQ群经常会陷入死寂。入夜之后，群内便热闹了起来，只要在群里发个“求兼职妹”的消息，便会有形形色色的异性头像在电脑下端不停地闪动。

小棠的身影就夹杂其中，她发了几张不露脸的暴露照片，展示着年轻充满活力的身体。“我叫小棠，立讯兼职妹。时间：每天七点下班后；地址：立讯南门附近酒店都可以。”

小棠特意强调自己不专业，找专业的请绕路。她还在QQ空间里注明：“晚上七点后联系，白天一律不回复。”

入夜，小棠便出没于立讯电子厂区附近的各个迪厅，等待向未曾谋面的人出售青春荷尔蒙。

坐到赵小林身边，小棠再次强调：“我是兼职的不专业的，要找专业的你就找别人哟。”

一男工在小棠的QQ空间留言：“长得不惊艳，档次好像不行！”

小棠针锋相对地回复：“哥们，玩不起就别装！”

灯光变幻，小棠的脸阴晴不定，带着这个年纪女孩特有的叛逆与迷茫。老家在宁江的偏远山村，家里很穷，来立讯电子快两年了，以前的工作是在喷码线上调代码，每月工资大概两千多。

自从和女线长发生肢体上冲突后，小棠便离开了立讯电子喷码线，暂时没有再上班。

在节假日，小棠喜欢跟姐妹们一起去唱歌、喝酒。尽管立讯电子附近的KTV、酒吧的收费都很便宜，但每月两千多的工资仍捉襟见肘。看着姐妹们让人羡慕的穿戴，小棠决定下水。

在工作之外，小棠一周只出来做两到三天兼职妹，每个月能赚到近万元的收入，过年回家时，还能带给父母一笔钱，小棠的生活也就此改变。

而今，小棠随身带着两部手机。一部是摩托罗拉二手机，主要用来联系业务；另一部是诺基亚——这是下水后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

遥远的梦想与无处释放的青春荷尔蒙，让这个远离家乡的工厂女孩，渐渐地迷失了自己。

比起小棠，阿芳显得更加不专业，她的QQ空间没有广告词。想做兼职妹的时候，就随便找个QQ群，她的QQ签名写着：“二十三岁以上勿扰。”

从文静的穿着上，看不出阿芳是出售青春荷尔蒙的，身上惟一艳丽的地方是指甲。

在给张新顺展示工牌的同时，也不忘秀一下指甲。长长的指甲上，涂着几种明暗各异的颜色：“好看吗？我自己做的。”

对于出售青春荷尔蒙，阿芳没有道德上的负担。她说自己也有这个需要，还有钱拿觉得挺划算的。交个男朋友，说不定还要倒贴。

“我想开一家美甲店，几个月前报了一个业余美甲学习班。”阿芳告诉张新顺。

为了练习，每隔几天都要给自己的指甲涂上漂亮的外装，然后用锉把颜色磨掉，几次下来，指甲磨得生疼。

学习班收费不菲，每月四千元，这相当于阿芳一个半月的收入了。于是，她开始在QQ上出售青春荷尔蒙，挣美甲班的学费。

“难不成在立讯电子干一辈子女工？”阿芳希望有一天能摆脱这样的生活。

只是那个梦想还很遥远，眼前美甲班又要收学费了，四千元，相当于至少要接二十个客人。

在立讯电子厂内，兼职妹已不算新鲜话题，时常有女工聊起某个朋友手头突然阔绰：“她下水了。”

这些厂内的兼职妹，有一套完整的出售青春荷尔蒙流程。先通过QQ群揽客，然后到工厂外面的小旅馆完成交易。如果不幸中招，工厂门外的妇科诊所可以做无痛人流……

在立讯电子厂区附近，数量仅次于KTV和按摩房的便是大大小小的妇科诊所。其中最大的一块广告牌就是“某某妇科诊所”，在LED灯的装饰下极其扎眼。

这些妇科诊所除了给立讯电子的女工解决日常的医疗问题外，还的一个重要的业务——人工流产。

规模不大的妇科诊所，提供人流服务的价格相对便宜，生意都很好。当被问及安全性时，都会提及立讯电子的很多女工都来这里做过。

在被流水线纵横分割的工厂内，压抑的荷尔蒙缺少释放的出口，兼职妹便在关注之外的角落野蛮生长。

或许，正是城市和乡村之间在经济和性方面的失衡，造就了这个特殊的群体。

夜幕下，迪吧成了青春荷尔蒙的汇聚之地。十元的入门票价和八元一瓶的啤酒，成为最好的释放方式。当然有很多人不买啤酒，只为看一眼舞场内摇动的腰肢。

音乐到了高潮处，有些男孩索性脱掉上衣，随着节奏一边扭动身躯，一边打着口哨，不时做出一些高难度的舞蹈动作，引得身边的女孩发出一声声尖叫。

站在舞场外的年轻男女，呼吸着弥漫在空气中的兴奋和狂热，身体也随着开始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