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结了许久。
曹震对着陈世昌的满脸微妙,笑意逐渐越来越僵、越来越僵... ...
突然。
陈世昌像是再也绷不住了似的,拍着沙发扶手当即狂笑出声,而且这一笑根本停不下来。
他一边笑,一边颤颤巍巍地拿手指着曹震。
曹震都懵了。
他素日超强的洞察力、和对人心理活动的猜测分析能力好似在这个瞬间崩塌瓦解。
陈世昌擦擦眼角湿意,长吁一口气勉强缓了缓,看着曹震感慨道:“你刚才那个慌劲很像当年的那个‘小伙子’啊,曹所长。”
“... ...”曹震很快便领悟“小伙子”指的是他。
可他还是一时间接不上话。
陈世昌摆摆手,用沉稳和亲和的眼神看他,像是安抚他别急。
随后继续道:“曹所长,你的那个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回忆,“当初你一个人被派进金店,跟那个歹徒对话的时候,我心里可没底了。”
“眼下都过去将近十年了,我也不怕你生气。”
陈世昌入社会闯荡很早,就算放在眼下,他看人见事也绝对不比曹震少,更何况当年的曹震还算是个新兵。
所以那时,陈世昌自然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曹震眼里的慌乱和紧张。
甚至直到曹震带着人质暂时出去的时候,陈世昌都觉得,今天他真的说不准是死是活。
他不太相信只凭着这个体格子不太壮实,眼神也不太坚定的年轻军人同志能保证整个金店的人全都毫发无损、成功脱险。
但陈世昌天生就是个善良的性子,他的父亲母亲早早过世,最爱的发妻也在当年生下女儿后撒手人寰。
陈世昌主动提出交换人质的时候,心里想的全是他的小公主。
可他细想,或许现场除了他以外的每一个人,至少都要有着更多的牵挂。
所以他不得不站出来,因为他是个好爸爸。
无论是生是死,等到有朝一日他的女儿都会听到今天的事情。
她一定会为他的勇敢和善良骄傲,陈世昌坚信这点。
陈世昌陷入回忆许久,神情也逐渐酸楚,目光中也隐隐透出几分后怕。
曹震倒是因此逐渐平复下来,并耐心的等待陈世昌说后话。
陈世昌又看向他,指指他平平无奇的眉目,“你的这双眼睛很奇怪,曹所长。”
“当年最开始的时候我分明印象不深刻,但时至今日都没办法忘记你再进去的时候。”
“你再进去的时候眼神彻底变了,倒不是狠... ...是别的东西。”
陈世昌努力想措辞,最后还是挤不出来,便只好怎么想的怎么说,“我当时突然产生一种错觉,咱们两个很亲,很熟。”
“熟到... ...你把我女儿的事情也当成了你自己的事,所以你在心里丝毫也没有给你自己留余地。”
“就像是,假如你没救下我,你就会自己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人。”
陈世昌做出定论:“曹所长,大多数的人都是在开始承担责任的那一刻变得成熟。”
“你当时的成熟,不是作为军人,也不是为了任务的成功。”
“是因为你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是个儿子,有亲人、有牵挂,所以你很能共情别人的牵挂,你能迅速代入、将他人的牵挂也一起拴在自己身上。”
“这就是你,最最难能可贵的地方。”
陈世昌说了好长的一番话。
曹震没能想到,他说了这么多,还说得这么深。
他双眸无声烧红,定定地回望对面的人。
不得不承认,他刚才提到的“忘年之交”所言不虚。
他很敬佩他,又无比惊愕这个外表朴实沉稳的男人能将他自己都说不清说不明白,也看不透的东西剖析的这么清楚。
陈世昌哈哈笑道:“但我不得不承认,这将近十年的时间里变了许多。”
“你刚才进来的时候,真就是个成熟老道的人民警察。”
“你内心坚定了太多,性子也稳了太多。”
“可... ...可后来,你好像突然幼稚了,所以我说,就像是当年的那个‘小伙子’。”言罢,陈世昌摇头晃脑,缓慢拉长语气,“哎,曹震同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