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风回头,七喜眼底浊红,想必是烟熏的。
她接过阿奴的手帕,取下腰间的水囊袋,把手帕打湿,亲手给七喜擦拭。
阿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苏老的仪象台?”
“嗯……”
“小姐,水运仪象台是什么呀?”
怀风凝眉,思索着该如何解释——
“它嘛,既能观测天象,还能报时!厉害的很……”
阿奴不解道:“可是,它也不能灭火呀!”
怀风笑了,一副“你有所不知”的表情——
“你知道它怎么运作吗?”
阿奴摇头。
她才道:“水运仪象台,自然是‘水运’了!”
苏老归隐后,重拾起天文技术,三改韩公廉的元祐浑天仪象,使之臻于完美、多用。
七喜一针见血道:“光有苏老的水运仪象台也不行,没有水源……”
回到府邸。
大榕树下,苏老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空地上已有了一座的地基——
正是水运仪象台!
毯子刚搭在他身上,老人便醒了。
“德叔才说,不能叫醒您。”
怀风轻声道。
“年纪大了,记不住事……”
他吩咐怀风拿来《新仪象法要》,一副洋人眼镜。
一边看着图纸,一边问道:“火势如何?”
“烧到御街,大内出动了禁军。可是河道冻结,没有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开始凿冰了?”
“嗯,”怀风皱眉道:“河道水少,怕是不能以火炮攻之。”
再者,也不能以火融冰。火势难以控制,火上加火,怕是半个临安城都要毁于一旦——无人担责。
再远,得上西湖取水……
“何人纵火?”
“一对夫妇,夜半婴孩啼哭,便点火取暖,烛火倒了……”
听此惨状,已是唏嘘;脱口而出,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如鲠在喉……
苏老捻须,不言不语。
恰逢,苏携回来,神情反常,眉间有倦怠之意——
“官家言下之意,当务之急是取水!有人纳言以火炮攻之,兵部等人反对:火炮威力巨大,恐难以控制;再者,即便开源取水,怎么运水?”
苏老道:“到了明日,再无转机,官家也顾不得了。”
“贾似道老奸巨猾,倒是极力促成此事。”
苏老一笑,道:“有兵部反对,他还掺和什么。”
苏携点头,眼睛一转——
“怀风,你不去读书,上这儿干嘛!”
怀风做无辜状,还未辩解,苏老发话了:
“我让她帮忙。”
苏携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
“爹——啥事啊?”
苏老不理他,转头对怀风道:
“王瞩他们人呢?”
“啊……回家了。”
“让他们上家里来。”
怀风呆呆问道:“做什么啊——”
“让你叫你就去叫,那么多问题!”
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爹,你让他们做什么?”
苏老乐呵呵道:“做客呗,都叫来……”
这时候——?
二人惊掉下巴,异口同声道:
“啊——?!”
随后,怀风应声退下,还未踏出院子。
“苏携你来……”
“爹,你是怀疑——”
“有人蓄意纵火!”
办完事,她一头栽在床上。
抓起一本《升庵集》,懵着眼睛看——
再次埋头,声音闷闷地。
“什么嘛,所以到底有几条龙?”
“你说几条就几条咯~”
“——!”
除了道长,还能是谁——他吊儿郎当地坐在窗台上,多加了一件棉袄,所以显得臃肿不少。
“冷死我了……”
说罢,黑猫先他一步跳下来,“啪”一声合上窗户。
怀风起身,一把抱住往她身上飞的黑猫,笑道:
“吓我一跳~”
道长一点不客气,摸了摸茶壶,就着茶嘴“咕噜咕噜”往下倒……再放下时,已心满意足。
便四处瞧瞧……
他摸出几本书,念道:
“《菽园杂记》《怀麓堂集》……”
“嗯哼~”
“看这些做什么?”
怀风不满道:“你和我说了那么多,我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所以呢——”
“所以,十二根蟠龙柱代表有十二只龙,为何我从小听到的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呢,有的书上说是十四……”
“对了,沈复家中的屏风也画着九只!”
九面屏——
道长颇为欣慰地看着她,徐徐道来:
“不同的人赋予它们不同的涵义,璃吻、徒劳、宪章、鳌鱼,无论是屭赑还是霸下……皆不是它们。有人指鹿为马,马也就成了鹿。”
怀风心道:太深奥了。
“那,它们究竟是什么?”
“人性之恶——”
残暴、傲慢、嫉妒、愚蠢、杀戮、虚伪、势利、贪婪、懦弱、色欲、背叛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