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病愈的缘故,祝胜现在也有时间规划以后的一些事情了。
先从检查家里的情况开始。
家里的房子就不用管了,虽然残破,但是住人没有问题。稍微有些漏雨、漏风,但是问题也不大。
想到这里祝胜也有些无奈,没办法,修缮房屋所需的花费可不是仨瓜俩枣,不是现在的家中能够负担起的。
原本家中有五两银子,这是原身母亲这些年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钱。
买药用去了二两,本来买柴也要用去一两,只是族老没有收,故而家中还剩下了三两银子。
银钱不多,余粮也不多了。
如果把银子换成粮食,掺着野菜吃的话,兄妹两个应该还能够吃上不少时间。
只是……
翻看了一下家中的油罐和盐罐,油罐上边都结蛛网了……祝胜无语。
兄妹两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荤腥了,更不用说用多余的钱买些肥膘炼油。
不吃油和肉,长期下来会导致营养不良,但不至于短时间内有生命危险。
但是瞅到盐罐子的时候,祝胜心里凉了半截。
盐罐子已经快空了。
不吃盐的副作用可是比不吃油和肉大得多,几天下来可能就得没劲走路了,风一吹就得倒。
而虞国由于盐铁专营,盐价高得离谱。
盐已经从本质上变成了虞国高层压榨底层的一个税收工具。
为了确保利益,官府对于私盐的打击从来都是怎么严厉怎么来。
贩卖私盐的获利和可能产生的恶劣后果不成正比,一旦被发现,流放都是轻的。
严重了,斩立决都是有可能的,而且会连坐一大批人。
所以虞国鲜有私盐贩卖,即使有,邻居亲戚也会为了脱罪而直接举报,唯恐惹祸上身。
所以,这三两银子之中,又要有一两用来买盐了,而且还必须得买官府的高价盐。
不过现在王都对于地方控制力度降低,各方节度使都有贩卖私盐,甚至官盐私卖的苗头。
节度使也正在向一道主宰转变,私底下,百姓都是把节度使喊作道主。
政令不下郡县马上就要变为现实,如果王都的财源再被截断,那估计就得彻底撕破脸了。
之所以现在局势微妙,就是各个道主虽然在政令上阳奉阴违,但是并没有真正动摇王都的切实利益。
不过这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祝胜,现在对于虞国的大势还是一无所知,他只能先着眼于当下。
灶门口有着一小堆柴火,都是些不禁烧的枯枝烂叶,估计都是荣荣辛苦收集来的。
祝胜转了一圈心里总结了一句,“真是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啊”。
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服,花花绿绿的补丁估计是从母亲的陪嫁衣服上裁下来的。
这些陪嫁,母亲一直珍而重之地放在衣柜的最下边
穷苦人家,母亲陪嫁的衣裳将来是要留给出嫁的闺女的,这是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嫁妆了。
本来前身兄妹两个是想留着作个念想的,没想到最后还是拿出来用了。
在前身的记忆中,每当佳节来临,万家团圆的时候,母亲都会小心翼翼地拿出来这些衣裳,一个人面无表情抱着衣裳枯坐很久。
兄妹两个看到这个情况都懂事地走开,不忍心打扰母亲。
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从记忆中回过神来。
现在的祝胜不是以前的“祝胜”,虽然觉得可惜,但是都过去了,人总得向前看。
秋收之后还要纳税,这些事情,祝胜母亲在世的时候是不用他管的。
而母亲去年秋收纳完税之后就走了。
走之前还一直念叨,“要是秋收之前走就好了,白白浪费了一石粮食的人头税。”
官府收税都是按照上一次的登记收取,登记的和收税的不是一个部门的。
收税的人往往只认记录,才不管你家中现在有多少人,只要记录不改,该是多少税,一个子儿都少不了。
母亲走的急,自父亲走后就一直辛苦劳作,就像一根绷紧了的弦。
病倒之后,弦断了气散了,前后也就一日夜人就不在了。
所以母亲根本来不及交代什么,前身也就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仅仅是知道秋收之后要纳税。
纳税的信息还需要祝胜去找族老仔细打听一下,不搞清楚会影响后续的打算。
估摸着妹妹该回来了,祝胜拿上一个挑柴的扁担,走出家门。
在离家里不远的一处草丛里藏住了身形,等着妹妹挖完野菜回来寻他。
果然,一盏茶的功夫,瘦小的妹妹拿着一个破菜篮子从远处归来。
妹妹走的时候祝胜的病还没有好,而且也知道看病还需要不少银子,所以有些闷闷不乐。
她嘟着嘴,脚上却不停地向家里走去。
那边看着妹妹刚刚进入家门,这边祝胜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刚走几步,就看见妹妹慌慌张张地冲了出来。
妹妹刚张开了嘴想喊祝胜,就看到他拄着扁担从不远处走回来。
“哥,你去哪了,你的病不是还没好吗,怎么拿着扁担出去干什么?”
作出一副走了很远的路,有些喘气的样子,祝胜举了举扁担说道:
“你说它呀,我刚才出去办了一件大事,我治病的药有着落了。”
祝胜说几句停顿一下,好似真的没力气了一般。
“走,先回家,有些事哥要给你交代清楚”
荣荣乖巧的过来要扶祝胜回家,却被祝胜阻止,反而是祝胜拉着妹妹的小手一声不吭地回家。
进了家门,祝胜随手拉上大门,彻底关门前还转过身作出一幅左右观察的样子。
看着哥哥神神秘秘的做派,荣荣不知道怎么回事,竟一时忘记了母亲去世、哥哥生病的哀愁。
她甚至觉得有些高兴。
哥哥这一系列动作勾起了她几年前的一段回忆。
那一次哥哥也是如这一般神神秘秘,关上门就从怀里拿出了两个鸡蛋。
荣荣没有记得太多,只记得那鸡蛋吃着真香。
还有哥哥被妈妈打得好惨,好多天都不能下床,屁股都差点被打烂了。
隐隐记得,那时母亲一边打还一边骂着哥哥。
“我让你偷鸡蛋,让你不学好,让你学这些下三滥。我打死你个小王八蛋,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荣荣”,“荣荣?”
“哎,哎,怎么了哥哥。”
看着一边走神,一边嘴角上带着笑的妹妹,祝胜有些无语。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荣荣刚想说什么,沉默了一下。
她收起嘴角的笑,“没,没什么,哥哥你不是要交代我什么事吗?怎么这么神秘?”
祝胜也不知道妹妹想起了什么,但是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也就没有接着问下去。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荣荣想问,“哥哥你是不是又去偷鸡蛋啦,这次没有被王大娘逮住吧?”
但是话到嘴边,又害怕说起这个,就勾得哥哥想起母亲来。
荣荣后来还记得,那次挨打之后,哥哥也吃上了鸡蛋,那是母亲用家里的粮食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