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好已惊身,她眸光错乱,旋身而起,似在躲避一头野兽,更似一只离花的蝴蝶。
她放在茶台上的果盘随之倾斜,颗颗樱桃滚落在地,早已不再娇艳欲滴,而是成了她心头渗出的血。
她没再倔强下去,并不是她输不起,而是她接受不了绝望。
——杜绝所有希望,就等同于斩断所有绝望,剩下的便也全是惊喜。
这道理,她一直都懂。
对于像她这样通透的女人来说,也只会在心爱之人面前展现出执拗。
——是为了一份在乎吗?也许,是。
——是为了得知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份额吗?是的,女人都在乎着份额,偏一分少一点都会斤斤计较。
可,万一素棠真的将匕首刺进她的胸膛,露出憎恨阴毒的嘴脸时,她又当如何?
——不,她绝不是怕死,而是无法接受这一结果。
在这个世上,情至深处的女人是不会怕死的,她们所怕的也是真正的辜负。
只要“辜负”还没出现,她们就可以继续幻想下去,这就等同于男人总认为熬过凛冬就能出人头地一般。
这不是傻,反倒是一种信念。
只要有信念在,就不至于杀死自己,更不会失去一颗心。
端姿后的谢好,有整理衣裳的举动,这举动虽很轻微,却也掩盖不了她想要保下一份体面。
很多时候,女人要的并不多,只要有丝体面,便也胜过万千。
现在,谢好已在尽可能地保持镇定,她很清楚乞求一人有多卑微,也很清楚凡事若想成功并不是靠求来的。
所以,她终是露出了微笑,那微笑很勉强,却也不至于让自己狼狈不堪。
“说到价值,我想在这景都城内应不会有人比我还有价值...”
她顿了顿,似已笑得更灿,眸中也再次展现出了妩媚,“在进入这间房之前,我便得知了一个极其有趣的消息,素棠大人你也定会感兴趣。”
“哦?”素棠的眸光猛地发亮,似枯木逢春,重获新生,原本依附在他身上的死灰色和老态仿佛也在瞬间荡然无存,他开始正视谢好,眸中也流露出了渴望,“是朝中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齐麟在北疆做出了什么违逆之举?”
他问得很急促,谢好却完全恢复了往日的容光。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他越心急越渴望,她就越兴奋越自信。
她已再次来到他的身前,毫不避讳地重新坐了下来,她有轻抚他脸颊的动作,却也开口说道:“今早,景都城外的官道上出现了大批武林人士,仿佛整个江湖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而他们要讨伐的也是云阙门掌门杜芸卿。”
“杜芸卿?”素棠一把拽住谢好的手腕,似已更急,“方莫公子可在杜芸卿的身侧?”
谢好盈笑不断,身体似已振奋地颤了起来。
——没办法,她就是喜欢被素棠这样抓着,越用力越好,越用力她就越能感受到素棠的力量。
“放心,方莫公子没事。因为,打从汉王萧勤出现后,那些武林人士也就转向对付起汉王了,根本没时间再去理会杜芸卿。”
素棠缓落眉眼,低吟道:“汉王萧勤...他麾下虽无人马,却也有近百名禁军,那些江湖人又怎敢对禁军大打出手...”
谢好,嫣然一笑,“这有什么不敢的,在生死关头别说是禁军了,就算是当今陛下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要先活下来不是?”
素棠再次看向谢好,“是的。在生死关头,只要是人都会反击,且一旦反击必是一场恶战。”
谢好,淡笑摇头,“不,不是恶战。汉王的确斩杀了不少江湖侠士,但,却也没有引起大规模反击。”
素棠微微皱眉,道:“为何?”
谢好,悠然道:“因为,半路杀出个柳霖霖,谁又能想到一个花魁出身的柳霖霖竟能调动京畿驻军呢...”
“京畿驻军?”素棠已然怔眸,似也闪烁着惊恐之色,“京畿驻军足有五万人,怎会听柳霖霖号令?”
他顿了顿,再次开口似也提高了声调,“不对,我记得陛下将京畿驻军的虎符交给了齐麟,普天之下能调动京畿驻军的也唯有齐麟也。”
谢好,柔声道:“如果,齐麟将虎符私下送给了柳霖霖呢?就凭柳霖霖和齐麟的关系,这也不是不可能。”
素棠,迟疑道:“可这...可这样一来,齐麟不但犯了欺君之罪,还着实辜负了圣上对他的信任了呀...要知道,那可是京畿驻军大营的虎符呀,万一柳霖霖哪根神经不对,直接挥兵攻陷皇宫,就凭宫内那不足三万人的禁军,又要如何抵挡?”
谢好沉寂了片刻,娇声回道:“你觉得齐麟会将自己置于险地吗?”
素棠眸光涣散,渐渐望向窗外的松柏,“我差点忘了...柳霖霖早已不再是那个“锦绣楼”的花魁了,如今她是赵衍的儿媳,又是瑾睿公子的正妻,而瑾睿公子又是陛下的结义兄弟,就算齐麟将虎符私授给了柳霖霖,也等同交给瑾睿公子无异...”
谢好轻轻拎起沸水壶,学着素棠的动作也为自己沏了一盏茶,“不知素棠大人有没有想过,齐麟为何要将虎符交给柳霖霖呢?”
素棠,当即道:“是国舅张显宁...一定是齐麟得知了张显宁被诛的消息后,才放心不下赵衍,故才将虎符交给了柳霖霖。他是想让赵府有自保的能力...”
谢好微微一笑,“可赵府本就有自保的能力呀,整个景都都知道唯有赵府有三百府兵,难道这三百府兵还不足以保全赵府吗?”
素棠眉头紧锁,思索道:“你的意思是...齐麟是想让赵府有对抗陛下的能力?”
“不,这绝不可能。”他又连忙否定道:“陛下和瑾睿公子是兄弟,陛下不会动赵府,瑾睿公子也绝不会反陛下,事实上赵府有三百府兵已然足矣,根本就不需要五万京畿驻军。”
谢好,说:“假如,齐麟需要呢?”
素棠的眸光逐渐锐利起来,“你什么意思?什么齐麟需要?齐麟本就是京畿驻军的统帅,他需要什么?”
谢好,抿嘴一笑,“是啊,齐麟本就是京畿驻军的统帅,又何必多此一举,再将虎符交给柳霖霖呢?”
“可,素棠大人难道就不好奇吗?为什么会是柳霖霖,而不是瑾睿公子呢?”
“按道理来说,齐麟是陛下和瑾睿公子的大哥,柳霖霖虽和齐麟关系密切,却也终成了他人妇。难道,齐麟就不懂得避嫌吗?就算瑾睿公子是他齐麟的三弟,但,他与自己三弟的正妻这般暧昧,且不清不楚的,就不怕自己的三弟翻脸不认人吗?”
素棠紧盯着谢好,不动,一字一字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好慢慢端起茶盏,在手中不断摩擦着茶盏盖,“今日,柳霖霖将汉王和一众江湖侠士全都带到京畿驻军大营后,不过两盏茶的工夫那杜芸卿便就成了武林盟主,江湖侠士各个对她感恩戴德、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