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楼,昔日西市一带最热闹的赌坊之一,如今却笼罩在一片肃杀的阴霾之中。原本喧闹的堂口,此刻挂满了白布和挽联,门外悬着两盏惨白的灯笼,随着秋风微微晃动。灯笼上写着“含冤九泉”四个大字,愈发显得悲凉凄惨。
进入堂内,原本赌桌和座椅摆满的大厅已被清空,正中央放着三口乌黑的棺材,棺盖上覆着白布,布上画着简单的魂牵符咒。据说是为了安抚死者亡魂,避免怨气散逸。三口棺材前各摆着一张供桌,桌上香烛摇曳,贡品齐全,果盘和白米中插着三炷燃烧的清香,香灰已堆积成小山,显然已经有不少人前来祭奠。
棺材两侧站立着数名虎头帮的兄弟,神色肃穆,腰间挂着刀剑,一副随时准备拼命的样子。在堂口的右侧,搭起了一个简易的伤者休息区,几张木榻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受伤的帮众。有的肩膀被削裂,包裹着粗糙的绷带;有的手臂夹板固定,脸上淤青,呻吟不止;更有一人半坐半靠,面色惨白,像是刚刚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
灵堂左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巨大的白纸挽联,上书:“忠义英灵,虎啸犹存。”堂口中央摆放的灵牌上则写着三人的名字,分别是“三当家索擒龙”、“四当家游鸿”、“五当家陆青”下面以小字写着“虎头帮英魂庇佑”。
虎头帮的扛把子赵金山正端坐在水云楼灵堂正中的太师椅上,他身形魁梧而结实,宽厚的肩膀几乎占满了整个椅背。他头戴一顶青色软巾,束得整齐,双眉浓黑如墨,微微拧起,显得极为阴沉。一双虎目藏于浓眉之下,瞳孔中透露出几分疲惫,却掩不住冰冷的杀气。他的面容棱角分明,脸颊上隐约可见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陈年的旧伤,平添几分狰狞。
此刻,他身上的灰青短衫已被汗水浸透,前襟随意敞开,露出肌肉虬结的胸膛。胸前挂着一块护身玉牌,正中刻着“虎”字,显然是虎头帮高层的象征。他右手握在粗大的紫檀木太师椅的扶手上,扶手前端雕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猛虎,左手手背青筋暴露,指节发白,显示出他内心压抑不住的怒火。
赵金山的目光缓缓扫过灵堂中三口棺材,眼神在那覆盖白布的棺盖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开。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仿佛在极力压抑心中的悲愤和怒意。棺材前燃烧着两只粗大的白蜡烛,烛光摇曳,将他的面容映衬得阴晴不定,既有肃杀之气,又带着隐隐的悲哀。
灵堂中不时传来属下低声的哭泣和呻吟,赵金山充耳不闻,只是右手用力在太师椅扶手上一拍,发出一声闷响。随即,他冷声开口:“索擒龙、游鸿、陆青,都是我赵金山亲如手足的好兄弟,如今他们却死得如此不明不白!谁杀了他们,谁就必须给我一个交代!若不讨回公道,我赵金山誓不罢休!”他的声音低沉如滚雷,震得灵堂中哀悼的人都不由得噤声。
随侍在侧的几个帮众不敢插话,只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赵金山又狠狠看了眼灵堂中央,香炉中燃烧的香快要灭里,他猛地起身,带着他魁梧的身影走向厅堂一侧。他的步伐稳重,却透着隐隐的压迫感,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威慑。
这一刻,赵金山不仅是虎头帮的大当家,更像是一只受伤的猛虎,悲怒交织,随时可能撕咬反击。
他一脸悲愤地跪在三口棺材前,手持三炷香,闭着眼喃喃念着亡者的名字。他身后站着一排帮众,个个面露愤恨,死死盯着每一个进入水云楼的陌生面孔,似乎怕有人来打扰他们的丧事。被废了双手的鲁钟山也是瘫坐在角落里发呆,整个人显得死气沉沉。
大厅四周的墙壁贴着白纸,纸角因潮气微微卷起,几根吊索从天花板上垂下,挂着用白布包裹的纸钱篓子。偶尔有纸钱飘落到地面,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森。空气中弥漫着焚烧纸钱和香火的混杂气味,令人胸口发闷。
灵堂内人声低沉,时而夹杂着伤者的呻吟声,时而响起低低的啜泣声。虎头帮众人虽然个个满脸悲愤,但此时也显得有些无措。他们或倚靠在墙边,或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偶尔愤怒地拍一下墙壁,却又不知如何发泄内心的愤懑。
一名小头目模样的帮众,满脸刀疤,正站在赵金山身后,压低声音说道:“大当家,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二当家重伤,三当家、四当家、五当家死得不明不白,兄弟们都憋着一股劲儿呢。要不,咱们再派人去查查那两个道士的来历?”
赵金山猛地睁开眼,双目通红,狠狠地将香插入香炉,声音低沉却充满怒火:“查?怎么查?咱们的人死在荒郊,连个活口都没留下,那两个道士像鬼一样,杀了人就没了踪影!连官府也不愿插手,这事你让我怎么追!”
刀疤头目不甘地低声道:“可是……咱们虎头帮的人死得冤啊,我听街面上都在流传这两个道士是青城派的。三当家他们可是为了帮二当家找回场子才去的!”
赵金山挥手制止了他,眼中闪过一抹狠色:“闭嘴!我不知道三弟、四弟、五弟死的冤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着我在下面搞的那些事儿!要是你们不去惦记人家的银子,青城派的道士会主动来惹你们?你们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青城派都敢去招惹!咱们虎头帮现在这个局面,要是真跟青城派动手,可能连立足之地都没了。等这丧事办完,再做打算,就算要报仇,也要找些帮手来。”
就在此时,灵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赵金山抬头,正见三名身穿道袍的道人走了进来,领头他认识的正是玄真观的上垣道长,剩下两个人他却不认识。三人面色平静,神态自若,与周围充满敌意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平日里玄真观和虎头帮素无往来,此时前来,不知有何意图,但作为主人,赵金山还是按照规矩走上前,抱拳向上垣道长施礼:“上垣道长别来无恙,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啊?”
“赵帮主节哀,贫道闻虎头帮遭逢不幸,特来吊唁,也向赵帮主引荐两位道友,这位是青城派的观云子道长,这位是清泉子道长。”
赵金山一听是青城派道士,顿时满脸警惕。他站起身,冷冷地看着观云子:“上垣道长这是何意?你玄真观与我们同在城西,前来吊唁还情有可原,可我们虎头帮与青城派素无来往,传闻我这三个兄弟皆亡于青城派之手!你却带着青城派的人前来,是来砸场子的吗?”
观云子并不动怒,语气平淡道:“贫道此番前来,只为查清一个传言。有人在成都府中冒充我青城派的名号,与虎头帮起了冲突,甚至伤亡数人。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赵金山冷笑一声:“是不是你青城派的道士,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吗?别装什么无辜!”
清泉听闻此言,忍不住上前一步,沉声道:“你们虎头帮莫要信口开河。我青城山素来以清誉闻名,从不轻易与江湖势力纠缠。此事若与我青城派有关,我们定会查明真相;若是有人栽赃,贫道也绝不会放过。”
赵金山冷哼一声:“查明真相?你们想查什么?三弟、四弟、五弟的尸体就在这里,还没有盖棺呢!你们自己看吧!”
说罢,他一挥手,几名帮众让开一条道路,棺材就放在大厅的地上,棺中尸体早已清理干净,面色苍白僵硬,但每人身上都有明显的剑伤。
观云子走近几步,凝神细看,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他轻声道:“这些伤口……确实是剑法所致,但也未必就是我派弟子所为。”
赵金山冷笑道:“道长,这几天成都府上下都在传,说是你们青城派的道士杀了我的兄弟。你们休想撇清关系,要嘛就给我个解释!否则,这笔账虎头帮迟早要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