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章 西河风起暗朝阳 参合诡谲惊道明(壬)(2 / 2)殷红雪白首页

因公主额头冒汗,紫貂手上本就捏着一条丝帕,便递给燕凤。燕凤接过道:“请姑娘移公主小臂出被。”

紫貂依言办理。燕凤将丝帕铺在慕容莺玉腕上,摊摊平,将右手四指搭了上去。“脉浮速,时洪大而弦紧,体热,昏迷,乃恶伤风叠加心情郁悒所致热症,可针刺疗之。”燕凤心道,“然而,男女授受不亲,且纵我为医者,公主却是未来王后,且此刻与大王尚未完婚,乃处子之身!便请侍女解开公主衣衫,我却不能蒙目下针!奈何?!”

燕凤虑及于此,不禁大犯踌躇。慕容垂见他不语,急道:“燕太傅!有何不妥?”

燕凤便道出实情。慕容垂道:“此刻燕太傅只是医者。便代王在此,无他医者,自然亦是请燕太傅诊治!燕太傅何妨,便当己身为代王宫中太医?若王后有恙须针疗,太医尚能顾及男女大防乎!”

燕凤道:“此刻公主尚为殿下之女,那便请殿下做主!”

慕容垂拱手道:“寡人请燕太傅为小女疗疾!”

燕凤乃拿起先前置于床头几上的银针,向紫貂道:“我背过身去。请姑娘扶公主坐起,解开衣衫,扶公主转身向床内。”

紫貂依言办理毕,乃道:“燕太傅,请为公主下针——疗治。”

燕凤为公主下针疗治毕,拔去银针,向扶着病人的紫貂拱手道:“请姑娘为公主穿衣。”乃收好银针,从座凳上起身,低头退出内室。

慕容垂见他出来,立刻问道:“燕太傅!如何?是否已醒转?”

燕凤道:“按医道,此亦不难治。然公主当自出世以来,首离故土而甚远,或水土不服!明日烦请贵国随行御厨,为公主烹制几道河北名肴,以公主素日嗜食者为佳。如此三日,当可痊愈。”

慕容垂道:“此不难!陪嫁礼品之中,便有河北食材。随行人众之中,亦有鄙国主上特赐御厨,明晨便命办理!”

燕凤道:“须静养。”

慕容垂大感宽心,拱手道:“谨遵医命!”

慕容垂谦恭地侧身居前引路,领着燕凤走出外室。段龛仍在门口守卫,见二人出来,才让至一边。

拓跋寔快步上前,边走边说道:“太傅!公主——”

燕凤道:“殿下勿忧!我已为公主疗治过。半时辰,久则一时辰,至多明晨,必将醒转。”

拓跋修道:“此番多亏燕太傅在此!否则——”

燕凤向平北公拱手道:“凤乃大王之臣,责无旁贷!且无劳苦可言。”

子夜,忽闻扣门声,燕凤惊醒,乃道:“何人?”“太傅,是我。”拓跋寔于门外道。

燕凤乃起身,取火镰、纸绵点亮油灯,开门将世子延入。拓跋寔至炕席矮几一边坐下,燕凤便至另一边落座,一时却皆沉默不语。

半晌,拓跋寔道:“太傅!君昨夜,究竟见未见中山公主?!”

燕凤见他郑重以君相称,乃起身拱手道:“殿下,臣实不明真相!”

拓跋寔摆手道:“罢了!太傅何必多礼。请安坐。我意不过是——我仍信父王,不当无故命他哥来此!”

燕凤道:“‘我则异于是。’我疑五原公,未必奉大王命而来!”

“哦?”拓跋寔疑惑。

燕凤道:“我亦只是,莫名觉五原公所言,不尽不实!待明日平北公所遣使者归来,便知究竟。”

拓跋寔道:“太傅,那房中人,与昨日正午唱歌人,是否一人?”

燕凤恳切道:“我实不知!”

“其身形——身长,身量,可一致?”

“我以为,当是一人。”

“太傅不可妄语!”

“绝无诳语!”

“嗯——中山公主果如传闻,貌美——大过于常人乎?”拓跋寔嗫嗫嚅嚅,终于说道。

燕凤道:“过于常人,然亦不可称大过于常人。”

“如是!是否真中山公主,则犹可疑!”拓跋寔道。

燕凤道:“我意,虽中山公主确早有‘鲜卑第一美人’之名,然自古此类名声,莫不自作者夸大!中山公主此闻于天下貌美之名,首出燕人所作《燕宫佳人赋》,乃是宋玉、曹子建极写绝美无缺陷佳人之类文章,似《庄子》中描绘藐姑射山神人之语,道是‘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则可信;道‘入火不热,入水不濡’,则岂可信?故中山公主若美貌只过于常人,然并不大过于常人,亦属情理之中。”

拓跋寔颔首道:“如是!则中山公主当真,以其美并不大过于常人,故燕人便舍得其和亲!否则——”

燕凤道:“明妃绝色,乃汉宫第一,不亦为元帝和亲嫁呼韩邪单于!故皇家所须,亦并不惜绝色佳人。”

王昭君名嫱。晋篡魏后,因其字犯晋武帝父司马昭名讳,乃改为王明君;复因若只称字,便为明君,恐为不知者误会,又改为明妃。燕凤内心以晋人自居,且当时北方胡族政权,亦皆以华人(汉族人)为晋人,故其恪守避讳,称昭君为明妃。拓跋寔倒也明白,乃道:“我闻汉元帝,不知其绝色为汉宫第一,乃赐呼韩邪单于!否则……”

燕凤默然,良久忽道:“和亲之人,可谓不幸!”

拓跋寔一愣,旋即醒悟,便道:“太傅见过中山公主,怜其不幸乎?”

燕凤自知语失,乃道:“纯出帝王主宰,自身不得自由,自为不幸。”

拓跋寔默然,良久道:“以中山公主而言,自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