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官家、公主,还有怀吉(1 / 2)明月高楼之大宋女侯首页

到了宣德门,经查核禀报,经垂拱殿,一路行至福宁殿。

是安再一次整肃仪容,然后跟在都班知身后趋行进殿,向斜倚在殿中榻上的官家作揖行礼道:“宁化大将军、上护军、长安侯爵、赐紫金鱼袋,臣,程是安拜见陛下,陛下圣安!”

她立在阶下,大大的官帽压在小小的一团紫色上,只有腰间的玉佩和金鱼袋亮着一点光。

官家见她进来,脸上立刻展露出笑颜来,挥手道:“吾儿近前来让爹爹瞧。”

是安忙上前去跪坐到官家榻前,扬着笑脸,问道:“官家近日好吗?头还痛吗?”

官家抬起手摸在她还泛着黄的额角上,探了头轻轻地摩挲,“还痛吗?”

是安摇了摇头,也学他的样子伸了手去探官家的额头,关心道:“我的头不痛了,官家的头还痛不痛?”

“爹爹的头也不痛了!”官家将她的手拿下来握在自己手心里,来回的看,又是心疼又觉得可爱。

是安也去看他,见他幞头之外鬓发未松,眉头眼角也甚是平和安然,只两只手瞧着却比先更消瘦些。

外头正是热得时候,蝉鸣声此起彼伏,一声赛过一声。有女婢端了两碗冰饮子过来,都班知将它轻轻放在榻前的几案上。

是安一看,眼里的笑意立时漫出来,“官家知道特意叫人给我备的吗?”

那都班知见官家还未说话,是安自己先抢白了,不由一笑。

官家不理她,只道:“你在外面整日生事,搅得谁都不安,我才不给你备着。”

是安嘟着嘴,“那官家自己要独吃两碗吗?”

官家将冰饮朝自己拉近了,故意问她:“那你先说说为何那日同人争执?”

是安转过身子,终于还是把那碍人的官帽拿下来,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几案,都班知连忙过来从她手上接过去。

是安自己又拉了官服的袖子要去擦头上的汗,官家见了只将自己案上一条青色的帕子递过来。

是安接过去擦着汗,没好气道:“‘争执’?陛下的御史们对我还挺客气,我就是打架了!我才不要他们遮掩。”

官家见她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嚯”,转头向都班知,道:“你瞧瞧这个竖子!”自己坐直起身子朝是安问道:“你还不要人遮掩了?那你倒说说为何去街上打架?”

是安还未开口回辩,他又从她肩上捏着衣服,“你是个着紫的侯爵,当街同百姓争斗,还殴伤了人,御史还参你不得了?”

是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紫袍鱼袋,也觉理亏,“我才没有仗势欺人,官家不知道,他们有三个人,我们就两个,后来旁边那些书生也都帮着他们一起上了,阿二给人压在地上气都喘不出了呢!”

“是吗?”官家狐疑道:“你那个护卫一身武艺,你不是也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在身上吗?”

是安转了身子坐过来,认真道:“官家这话说的,我学功夫是为了有朝一日给官家保卫大宋江山的,又不是学了使在自家百姓身上?”说起来就有些不忿:“那几个破书生虽然胡说八道,但打一顿也便罢了,叫他们长记性而已,谁要真打死他们?”

官家听她这样辩驳,不由叹气道:“朕前些年因何打你?如今还说这些话。”

是安低着头噘了嘴想了半晌,才抬起头来特别认真的回道:“官家还说?那今日我便同官家分辨清楚这事。”

“官家打我,无非这几点原因。一是没有禀报奉诏就擅自离京;二是年纪小做事鲁莽;三是可能会影响都狄叔……使相前方作战。但我也同官家今日说明了,我是知错了的,以后也绝不敢再这样鲁莽,官家自己还记着?……反正官家不许再说这事了!”

仁宗看她一本正经狡辩的样子,无奈道:“我也不知怎么教养的你,如此不听话”,说着便将冰饮子推到是安面前,“赶紧吃吧,不凉了。”

是安连忙拿了勺子,也不论旧事了,专心去消灭可口的凉品。

官家自己也端了一碗吃起来,忽又问道:“你去见过福康没有?”

是安低着头,只顾赶紧把美味乳酪咽下去,嘴里含混不清:“外臣未有奉诏,不敢擅入内廷。”

“唔,这话倒是听得紧,也没去看狄卿?”

是安一口乳酪含在嘴里,眨了眨眼睛,又吃进一口去,含糊道:“有开封府和三司、禁军在,臣如今这么大了,使相门户自清,臣又是所谓军侯,这个时候自然不便与我往来了。”

官家听此,轻轻放下手中的勺子,见是安已吃完一碗,换了笑脸道:“只此一碗,不可过多了。”

是安抹了抹嘴,也笑道:“自我出宫后,凡再回来,也没吃过官家给的第二碗了。”

官家摇头笑道:“那是给你留着肚子,好去吃你福康姐姐的。”

是安眼睛瞟过几案上堆放的札子,官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低声道:“不见也好”。

是安听了,目光从那些堆放的札子上移回到官家脸上,到底有些委屈,又怕官家看出来,便低头去玩腰上的玉佩。

官家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说给她听,也说给自己听。

是安便有一滴眼泪滚进紫袍里。她哑着嗓子,觉得掉眼泪真丢人,“我不喜欢他们成日催逼官家。我愿意去同那三个书生道歉,我今日见过老师已同他说了放人了。”

官家原先以为她在担忧狄青,这时才笑道:“这个倒不必,你不是也伤了?御史们并没有苛责你。”

是安低声道:“我倒宁愿他们写来的这些都是骂我的,只怕我如今哪里够得到他们眼睛里去。”

“又浑说。”

“对了”,是安眼角还泛着红,眼睛却故意弯出一个弧度勾起嘴角,道:“我着人寻了好大的灵芝同其他珍贵药材都送到御药院了,日后叫太医看了,给官家做了来吃。”

官家摸过她的头顶:“吾儿孝顺。”

是安顺势趴在官家膝上,拽住他赭色袍服的一角,徐徐安慰道:“我母亲四十岁方生了我,承蒙官家看顾宠溺,如今长到这样大了,当然要好好孝顺。”

官家听了常常呼出一口气去,心里却知道她是在开解自己,她不说明,他也就当听不出,所以只抚着她的头发笑说,“你也知道朕是宠溺你。”

程是安心里生出些酸涩愧疚,庆历三年不止逝去了一个小皇子,还出生过一个小公主呢!

拜别仁宗后,先乘坐特赐的檐子往坤宁殿同皇后问安。

圣人娘娘素来没有什么多说的话,问了问她的伤势,叮嘱了不许她多胡闹,再赐些她小时候爱吃的糕饼,都是放她去见福康公主的必要流程。

福康公主,虽是贵妃之女,但因官家子女稀薄,她又是长女,所以备受宠爱。

公主如今已经十九岁,早在她九岁时便被官家许给了生母章懿皇后的外甥李玮,只待明年册封之后便可出降。

虽这李玮在辈分上是官家表弟,但因本朝有“升行”旧制,所以并不算违伦。

所谓“升行”,乃是太宗所立。专指公主出嫁后,将驸马升行,公主随之成为公婆的同辈,不必行舅姑之礼侍奉公婆,此制在民间看着虽然有悖纲常,但实在又是不得已而为之。只因太宗是兄弟继位,年龄上只比太祖小了十二岁,所以在与同辈高官联姻时,为使年龄相当,常不得不将公主们许配给对方孙子,这便无形之中降低了皇室辈分,所以只能通过给驸马升行来保护皇室尊严。

待是安来到柔仪殿,内监梁怀吉早已等在门口,见是安下轿忙去搀扶,是安自己则一把脱下官帽,一进门就拉了怀吉袖子直往内殿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