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素来被认为是“清正廉明”之象征,被视为最公正之职务。
但职务固然公正,担任这个职务的人却未必公正。
刘祥道其人自是算不上完人,相比曾经担任御史大夫的魏徵相去甚远,却也不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恶人。
但每个人都有其立场,所做之事、所言之语,皆要维护其立场。
刘祥道的立场是什么呢?
不是公正廉明,不是钱帛利益,而是陛下。
这是一个有些矛盾的人。
可以为了职务之公正不顾皇命威严,气得陛下恨不得破口大骂,却也能为了陛下的利益罔顾自身之追求……
正如上官庭芝所言,让刘祥道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诬陷房俊或许做不到,但将事情挑起之后使得房俊陷入舆论之中,却未必不能做。
……
“回去告知令尊,让他费心了。”
房俊表示领情,不过这件事他并未放在心上,他与李承乾之间的关系很是微妙。
一方面李承乾对于独揽皇权极度渴望,一方面又需要房俊给他镇住满朝文武、天下门阀,毕竟相比于其他人,房俊并不揽权,而朝中文武也好、天下门阀也罢,只要有机会就想将他这个皇帝掀翻在地……
若刘祥道当真有所动作,他自有计较。
喝了口茶水,随意问道:“听闻公璧此次科举亦榜上有名?”
说起此事,上官庭芝便有些得意,面上不显,谦虚道:“在下才疏学浅,只是临考之前家父请了几位饱学之士出了一些题目,果然试卷之上皆有所获,侥幸侥幸。”
押中题了。
房俊自不会信以为真,这次考试的试题不仅有儒学,更有数学、天文、甚至医理等等知识,想要押题千难万难,概率几近于无。
且这回考试名义上所有士子皆可参加,但最终从乡试的千军万马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到长安参加礼部试的,俱是世家子弟当中的翘楚,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一时之选?
但凡能够榜上有名,绝无虚名之辈。
房俊笑呵呵道:“以前太宗皇帝曾教诲于我,年青人不可有傲气、但不能无傲骨,这句话今日我转赠于你。”
上官庭芝心中大喜,赶紧起身,冲着正北方向一揖及地:“太宗皇帝教诲,在下如何担当得起?自今以后,丁当存于心中、奉行不悖!”
若说贞观朝第一功臣,大家议论纷纭,或曰长孙无忌,或曰李勣,或曰李孝恭,莫衷一是、争执不下。可若说贞观朝第一宠臣,则世人皆公认非房俊莫属。
如今房俊以当年太宗皇帝教诲之语转赠于他,可顿时使他在士林之中的名望倍增,任谁不敢小觑。
最重要是房俊能说出此言,显然对他极为看重。
众所周知,房俊识人之明天下无双,但凡能被他看中、提拔,各个都能独当一面……
房俊摆摆手,让其入座,问道:“令尊如今身为吏部右侍郎,河间郡王又素来重情义、好通融,想来定能给你寻一个好差遣,不知将往何处为官?”
上官庭芝也不隐藏情绪,苦着脸、垂头丧气:“前往西市,任市丞。”
房俊奇道:“新科进士,要么下派各处州县磨砺能力、增长阅历,要么充入中枢六部九寺打熬能力、夯实根基,怎地却前往商贾之地?莫不是令尊此举乃是为了避嫌?”
上官庭芝摇头道:“非是避嫌,而是家父认为自从太尉您筹建市舶司、大兴海贸以来,财富迅速云集国内,不仅再无粮匮之虞,且举国上下基础设施建设如火如荼,国力增涨何止一倍?如此大规模的财富堆积,必然需要精通经济的官员予以疏导、管理,否则不但滋生贪腐,且未必能将财富用于当用之处……短期内必然缺乏此类官员。西市如今已是天下第一大集市,每日里交易之钱帛数十万贯,家父认为若能在西市有所学习,对经济之道有所增益,则将来无论前往何处为官,都能得心应手。”
“令尊眼光长远、深谋远虑啊!”
房俊赞叹一句,不愧是将来能够当上宰相的人物,且不论办理庶务之能力如何,单只是这份眼光,已经超越了当下朝堂之上绝大多数的大臣。
天下财富汇聚而来,不仅仅能够促进基础设施之建设、国内经济之繁荣,更会导致通货膨胀,若不能妥善处置,将海量钱帛运用于民生、军工之类项目,将来或许出现物价飞涨等等恶果……
能够于繁华之中发现危机,实属难得。
若能有应对危机之手段,则当属名臣。
上官庭芝诚恳道:“此次登门拜访,除去告知张子胄之事以外,尚有恳请太尉指点教诲之意,朝野上下论及经济之道,无人能出太尉之右,若有只言半语之点拨,在下受用无穷。”